桃花花期本不長,三四日後來了場大雨,粉色花瓣在風雨交加之後飄到土裏。鋪了一條桃□。

禮賢館是宋人在攻打唐國之前所建,完全是江南風格,彎彎碧綠流水,座座曲拱小橋,小巧亭台樓閣。連大宋皇帝也說這禮賢館絲毫不遜於江南王宮。並且豪言李煜和錢俶誰先到汴梁來朝拜,他便把禮賢館賜與誰。如今宋聯合吳越滅了唐國,一言九鼎,將這禮賢館賜給李氏一族。

經曆嚴冬之後能見到桃花仍讓人快樂。館中眾人圍住那株株桃花,有女子甚至拿了樂器彈奏起來。

館內樹木不似江南那般低矮,枝條往四周伸展。縱然館內小橋流水,亭台樓閣是江南獨有,單單一株桃花就完全泄了底。生長在北國的樹木永遠不會有水潤江南的纖細柔美——早已不是那方水土。

人卻與花木不同,那方水土所養神韻是刻在骨子裏,離了那方煙雨地也能跟著紮下根。

館中侍從冷眼見李氏兄弟——曾經高高在上的國君王爺,日日一同嗜酒,也無人勸阻,也不知他們是否個個“千杯不醉”,總要將一壇一壇送來的酒喝得空空才入睡。某日館中清算這些日子消耗的酒,那量是一日大過一日。到了最後竟然一日喝光了三石酒!負責禮賢館的官員不敢隱瞞,據實上報朝廷。第二日接到官家親自批示完全禁止供酒。

酒沒了,惱人的事卻沒停下,那文采風流的違命侯,手中的筆絲毫沒因為國破家亡丟下。族中女子在館內傳唱他的新詞。李氏族人圍在一旁,靜靜得聽,再輕輕唱。那詞句,不知何時已從曾經的浮生醉夢,花間私語;到現在的清質淒婉…

汴梁城內若幹降君,從未讓宋人如此開眼。主管官員再如實上報,此次卻久久不得任何回複。

一日午後,館中來了位宮人,奉旨傳違命侯入宮。

禮賢館裏消息閉塞。到宮中李煜才得知是吳越王錢俶入朝,宮中設宴。

依席而坐。發現自己對麵正是歸降的劉鋹。

中原前幾個短命朝代,習慣了用前朝王族溫熱的血,裝飾新開辟的王朝。趙匡胤卻似不愛殺戮,反而有收集降君的愛好。荊南,湖南,蜀國,嶺南的漢,江南的唐,除了蜀國的孟昶,個個國君都在汴梁苟活。並且,那皇帝難得慷慨得,精心準備了華美屋舍,將他們一個一個小心翼翼得裝了進去。

錢俶後到,走過李煜旁邊時,淡淡掃了他一眼。

李煜見這睿智容貌的長者,跟隨宋朝兩位皇子走入殿中。

不戰而降?

當年宋伐南漢,李煜接到宋朝皇帝一道旨

6、第 6 章 ...

意,命他寫封信勸降劉鋹。

他真就寫了。執筆的是他極其信任的潘佑,字字犀利,他稍稍做了潤色。自然,劉鋹回信將他罵得狗血淋頭。他將這兩封信轉交大宋皇帝,以示已毫無原則的忠誠

等到宋伐唐,李煜向吳越求援。唐與吳越相鄰,卻素來交惡,多次殘殺讓兩國對彼此都恨之入骨。然而唐已再無可求之援,更況且唇亡齒寒。

最終,唐沒等到任何救兵。吳越王將他的求援信轉交大宋皇帝,出兵助宋伐唐。

三個弱國君主,演了一出滑稽與怯懦的喜劇。最後一起成為汴梁城中階下囚。

皇帝駕到,眾人跪拜。大臣輪流獻上恭祝之詞。君王的笑聲響遍殿堂,群臣跟著大笑。劉鋹已完全融入宋人,錢俶在唇邊擠了絲淺笑。李煜隻覺笑聲刺耳,埋了頭隻看著桌上白瓷酒杯。

待到笑聲散去,劉鋹離席,朝著龍椅大拜: “吳越王來朝叩拜,微臣,特備薄禮獻給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