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1 / 2)

之,那是一場災難,全長安的災難。

薛法曹認為,這兩名花魁當中,有人打算報複鴻臚寺:“或許她想偷走魚袋內的兵符、文書這類東西,為他們扣上失職的罪名。輕則降級,重則削官。若遺失機要重物,皇上龍顏一怒,也有可能直接送他們入獄。前三次雖未得手,將來還有很多機會。”

這是條很安全的路子。一不會給自己惹禍上身,二可以給鴻臚寺惹禍上身。她們僅僅是身陷葵屋的弱女子,除此之外,還能做些什麼呢?投毒下藥?太容易搭上自家性命。

“頭兒,我們是否拘來花魁訓誡幾句?”薛法曹請示。

京兆尹回味了一番昨夜風情,搖頭道:“鴻臚寺那幫人,管他們幹嘛?不但仗著懂幾國鳥語,老把咱們當家丁使喚,還仗著總司番國事務,時不時借職務之便到什麼葵屋啊、波斯邸啊這類地方去消遣。”

京兆尹越說越傷心:“他們吃香喝辣,倒酒的美人天天換,不是東瀛花魁就是波斯胡姬。咱們京兆府呢?餛飩,還是素陷兒的!”

“府尹,咱們京兆府清廉……”薛法曹趕緊接話。

“小薛,反正不是甚人命案子,甭管它了。丟魚袋這點兒小事,讓鴻臚寺繼續丟吧。”京兆尹撚須笑道:“就算遺失官印,也得等他先遺失再報上案來,咱們才能按章程去尋去辦。”

薛法曹聞言,心中明了,京兆尹這是擺明不想提醒鴻臚寺眾吏。等葵屋的花魁得了手,那邊兒少說也要牽連幾位官吏仕途受挫。職位一空下來,讓給更清廉些的人去執掌,未嚐不是好事。

京兆尹踱到薛法曹麵前,指了指他的心窩,說:“做人呐,這裏一定不能黑。”

又指了指他的肚腹,說:“做官嘛,這裏可以黑。”

官不腹黑枉為官。

*

雖然賺了銀子很開心,杏子仍去找花魁姐姐,向她請教心中疑惑之事。

關於“團子三兄弟”那支歌,杏子不明白為什麼思春君聽完沒有笑,反而有些生氣。她把自己第一次單獨接待客人的情形向花魁描述一番,虛心問道:“夜子姐姐,杏子哪裏做錯了?”

這位名喚夜子的花魁並不豐腴。她坐在鏡前,往發髻上簪入一枝絹牡丹。髻環高聳,牡丹碩大,愈發襯得她弱不勝衣,嬌小可憐。

夜子簪罷牡丹,反問杏子:“早晨的牡丹,與中午的牡丹,有什麼區別?”

“早晨花苞初綻,花瓣上還有夜間凝聚的露珠,可以連枝剪下,供在花瓶裏,等它徐徐開放。到中午時,苑中牡丹已經盛開,天香國色,大如圓盤。此時摘來簪髻最適宜。”杏子答。

夜子點頭道:“杏子沒掛花牌,正是早晨的牡丹。如果杏子同姐姐一樣諸事嫻熟,還叫那些特意起早趕來賞花的客人期待些什麼呢?他們恐怕要失望而去了。杏子,你我的區別,就在於此。姐姐以後會拿許多冊子教導你,包括團子三兄弟那首歌的第二種意思。但現在不可以。”

既然姐姐這樣說,杏子便不再追問。夜子花魁同她講了幾件該注意的事項,又打開梳妝匣贈她一對銀釵:“祝你好運!等你有了自己的屋子,姐姐再贈你書畫裝飾房間。”

杏子指著牆上新掛的牡丹圖,索道:“這一幅也肯贈給我嗎?”

“換一幅,隨你挑。”夜子花魁含笑拉開杏子,不允她去摘畫。

“哎?姐姐不肯贈麼?您屋內的其它畫跟這幅一樣,全都是那位情郎親手畫的呀。”杏子跑到畫前,仔細端詳。畫上的牡丹花朵朵鮮豔,牡丹下繪有二貓嬉戲,貓眼瞳孔縮成了一條黑線。右下一行草字落款,不用分辨寫的何字,杏子知道他是夜子姐姐的熟客。

夜子笑著由她看,隻不許碰。

“有個情郎真幸福。”杏子歎道:“怪不得杏子來請教您,您卻拿早晨和中午的牡丹胡亂應付……夜子姐姐都沒心情教導我了。”

畫上是正午的貓咪,正午的牡丹。

夜子笑推她一把:“不許瞎說,快去梳妝,打扮漂亮些。屋主請了很有名的畫師,一會兒就該叫你們過去見他了,別耽誤時辰。”

*

葵屋花大價錢聘來望仙閣畫鋪的薛掌櫃,為即將掛牌的女孩子們繪製美人圖。

薛老爹薛思坐在葵屋偏廳,看兩眼,畫一張。

第一眼看她們的大概模樣,第二眼看她們衣裙的大概模樣。家有嬌妻,在外更要嚴格自律,不該看的小娘子,薛老爹絕不多看。美人圖嘛,左不過是柳葉眉、櫻桃口,變一變衣裳花色而已。更何況他一畫春宮好多年……落筆實在熟稔。

還沒一盞茶的工夫,薛老爹手邊已經疊起幾張草樣。

杏子淡抹胭脂,候在外麵。待輪到她時,方走上前行禮:“吾池杏子,請多多關照!”

“好說,坐吧。”薛老爹鋪開新紙,抬頭看了兩眼,蘸墨專心作畫。

杏子瞧著他麵善。這位畫師的相貌,很像思春君啊……應該是親戚無疑。斷袖事大,關係香火,她猶豫片刻,搭訕道:“您聽說過思春君嗎?西市的小販們都傳言,他有斷袖之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