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1 / 2)

好吧,連一句虛情假意的挽留都沒有。薛思春若無其事,怎樣來的,還怎樣走。

杏子立在屋門口,望著他的背影暗歎:“有錢的人參君,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抬頭看看屋簷下的晴天娃娃,今天的確是個大晴天,風和日麗。沒人知道晚上她需要去侍奉哪位有錢的商賈或大吏,今天可是葵屋新人們掛花牌的好日子。

“掃晴娘,一個人掃烏雲,孤單麼?很辛苦對吧?”杏子盡力揚起臉,讓眼角溢出來的一丁點辛酸重新流回眼眶中去。“掃晴娘,你等著,我為你縫個掃晴郎,叫他陪你。不管刮風還是下雨都掛在這裏陪你。”

她衝天空揮揮手,笑道:“歐多桑,歐噶桑,杏子過得很開心,你們在天上還好嗎?”

*

薛法曹離了傷心地,點名喚夜子和芽美兩位花魁問話。

二人不知法曹要問何事,匆匆掃勻妝麵,在雅室接待這位思春君。夜子還沒行完禮,薛法曹就把橫刀往桌子上重重一摜,開門見山直接說道:“兩位,鴻臚寺丟魚袋那件事,本法曹已全部知曉。他們的魚袋遺落時,你二人都隨侍在左右吧?”

夜子看了看芽美,一齊點頭。隻有花魁才夠資格走出葵屋陪酒。

“據本法曹所查,兩位花魁皆因鴻臚寺庇護不力而亡家。”薛法曹的目光如開了刃的刀鋒一般犀利:“莫非想竊鴻臚寺卿之印?抑或是,要報舊仇?”

他的視線掃過夜子,又盯住芽美。兩位花魁臉上都露出無辜又恐慌的神情。薛法曹沒空閑也沒心情去細問,橫豎那偷魚袋的人不是芽美就是夜子,幹脆兩個人一起警告算了。

“聽著,既然把你們都喊來了,明人不說暗話。先前的事,本法曹懶得追究。但是,無論你們誰想去報當年鴻臚寺撤兵之仇,先等我調離這片轄區再說。”薛法曹沉下臉,嚇唬她們道:“除非有人願意跟我去見識見識牢房裏的刑具長什麼樣。”

“法曹大人,我們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夜子和芽美同時辯解。

薛法曹略過有殺手潛質的夜子,打量兩眼琉川芽美,果然美人。他指著芽美,說:“你很漂亮,我不想上夾棍毀掉你的纖纖玉手。”

“芽美冤枉……”芽美委屈地低下頭,挽著夜子的胳膊,不勝淒哀。

夜子輕輕握住她的手,對薛法曹說:“法曹大人公正廉明,還請明察!若因為鴻臚寺撤兵而懷怨在心,恐怕整個葵屋人人心中都有恨。上至花魁,下到掃地洗衣的侍女,哪一個不恨安史之亂?何況這麼多年都過去了……”

這麼多年,時間已經衝淡了一切。鴻臚寺眾卿常來葵屋尋歡作樂,葵屋哪一次不是笑臉相迎。如果每人尋上一次仇,他們早該死絕了。

夜子不由輕歎:“大家……認命了呢。”

“知道小命要緊就行。”薛法曹無意多加幹涉,給她們敲過警鍾也就罷了。

芽美見他神色緩和過來,不似方才凶惡,這才舒展蛾眉,雙手將團錦靠墊拍得鬆軟,為薛法曹擺在椅上。又大獻殷勤,上前奉酒:“芽美隻是弱女子,聽您講大牢這些話,魂兒都嚇飛了。您同芽美共飲一杯壓驚酒可好?”

“你們好自為之。”薛法曹推開酒盅:“本法曹今天先撂下一句話:無論鴻臚寺遺失什麼東西,我隻到葵屋來找尋。”

他心中還在為杏子的事悶悶不樂,一刻也不想多待。說完這話,提刀便走。

芽美關好門,一揚脖將那杯酒灌下肚去,蔥指轉著空杯子把玩兩圈,輕聲道:“夜子姐終於決定為父母報仇了嗎?這位法曹大人,似乎盯上你了呢。可是……您真令人失望,偷魚袋頂什麼用。夜子姐難道忘記一名武士該如何握刀了嗎?”

“他也盯上你了,不是麼?我們同為花魁。”夜子懶散倚在錦墊子上,伸了個懶腰。

“我沒偷魚袋,身正不怕影子歪。”芽美攬過一麵銅鏡,端詳著自己的容貌。她拔下一支銀簪,調整了個位置重新簪入發髻中,淡淡地說:“夜子姐,如果您有需要幫忙的事,盡管開口。我也想討回那筆血債,隻苦於嬌弱無力,什麼也做不了。連牆角打洞的耗子都沒辦法打死,唉。”

夜子閉上眼睛,說:“養隻貓吧,貓抓耗子。”

芽美搖頭道:“貓換毛很難打理,我繼續往糕點渣裏兌藥毒死它們算了。屋主真小氣,耗子藥都不肯多給,那一丁點兒藥啊,都不夠老耗子打牙祭。”

“屋主是怕你們哪天活膩歪了,吞幾勺子苦藥當糖吃。”夜子翻了個身,騰出一片地方,喊芽美一起躺著:“趕緊過來休息。晚上還有慶典,你我光跳舞就得累個半死。”

“手刃仇敵,想想就讓人興奮。夜子姐,你會去報仇雪恨對吧?”芽美悄聲問。

“我不想自尋死路。”夜子用寬袖遮住陽光,呢喃道:“芽美,我有幼弟與情郎,我有許多羈絆。若動了刀子被法曹逮走,我的親人們就永遠失去夜子了。”

比起花,還是團子更重要。夜子拍拍芽美,不得不釋然:“認命吧。”

“你這懦弱的人!”芽美躲開她的手,憤憤埋怨夜子忘記了江戶川家的榮耀:“夜子,你對不起你身上流淌的血液,對不起你手裏的刀劍!悄悄殺掉他們很難嗎?我可以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