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1 / 2)

一刀,夜子從針線包中揀出一軸青線。她漫不經心地拈起針,吐氣如蘭:“出來吧,沒學會屏氣就別隨便藏在我的屏風後。”

“哎呀呀,夜子,為何不討一匹黑布呢?夜裏的遊戲,總該準備件夜行衣嘛。”芽美花魁探出半個腦袋,調皮地吐舌扮個鬼臉,問她:“夜子,你打算跟哪位郎君一起玩?”

夜子隨手抓起一團碎布朝屏風後扔去:“琉川芽美,武士比你專業。”

深藍色的衣服更容易隱於黑暗。

*

鴻臚寺再次出現人命凶案的時候,薛法曹正露宿荒郊野地。

他躺在篝火旁,仰望蒼穹,城外的星星比城裏多,天也闊。薛法曹沒由來想起了葵屋那群灰鴿子。它們倒乖巧,昆侖奴一吹柳葉哨,就全飛起來了。

“啊……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薛法曹感歎一句。

搜尋波斯小王子簡直是大海裏撈針,小王兜裏有錢,腳下有鞋,誰知道會不會跑去江南逍遙。京兆尹給的指令相當精準:搜遍京畿轄區範圍內的每一寸土地,半個土坷垃也不許放過。假如超出地界呢?超出就不管了。京兆尹十分恪守本職。

薛法曹已經在城外掃蕩了月餘,仍未搜出半點蹤跡。

這天,天剛蒙蒙亮,薛法曹就喊醒眾人開工。他帶著兩隊金吾衛拔木樁拆帳篷,鏟土撲滅了夜裏殘留的餘火。每人幹嚼兩張油餅,胡亂抹一把臉,騎馬的騎馬,扛旗的扛旗,繼續掃蕩。

攤開地圖,薛法曹標出方向。他和一群臭烘烘的男人行走半日,掃進了一座牛場。

大約因為他們身上氣味重,金吾衛一推開圍欄,三五頭悠閑嚼草的老牛小牛就鄙夷地煽動鼻孔,甩著尾巴撅蹄走了。守門人不好意思伸袖捂鼻子,佯裝作揖,那手擱在鼻前略作遮掩。

“我們奉命搜查,全牛場每一處角落都搜。請帶路吧。”金吾郎將亮出令牌。

“場主在棚裏,各位官爺,有事好說話……”守門人忙領著他們去找場主賀萬牛。

兩下裏行過禮,賀萬牛寒暄幾句,問清楚了他們是奉命尋人,不是征兵拉壯丁的。賀萬牛親自陪同金吾衛在牛場內四處搜查,一個棚舍挨一個棚舍查過:“官爺,前幾天也來過兩隊金吾衛,說是搜查。頭一撥剛走,您這撥又來了,城裏沒出啥大事吧?”

“尋個逃犯。”薛法曹小心翼翼邁著步子,在這種倒黴高危區,踩上牛糞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一邊四處查看,一邊提防腳下,還要一邊同場主賀萬牛說些場麵客套話,恨不能分出三頭六臂替自己眼觀六路。

賀萬牛見他走路怪異,問道:“官爺何處不適?”

一名金吾衛哈哈大笑,替薛法曹回答賀萬牛:“賀場主長年住在城外,不知城內消息罷?這位薛法曹是個赫赫有名的人物,全長安的倒黴事有一半都跑到他頭上去了。”

另一名金吾衛接腔道:“嘿,開始我們弟兄不信。自從跟著薛法曹出這趟差,我算是服了。有一天,薛法曹說給大夥改善夥食,提上弓箭鑽進山林子裏,小半日就獵回一布袋野兔。”

“晚上架火烤起來,唉呦,真他奶奶個熊的鑽鼻子香。”一個黑胖金吾衛吧嗒吧嗒嘴。

“我講還是你講?別打岔。”那金吾衛搡他一拳,繼續說:“結果半夜跑來一匹瘸腿母狼,母狼後頭跟著好幾隻狼崽子,綠瑩瑩的眼睛賊亮。大夥一琢磨,這怨烤兔子太香了,招來的。”

咋辦?扔烤肉。沒吃完的烤兔全都扔到了空地上。誰承想那母狼叼了烤兔不算完,綠眼直勾勾認準了背著箭袋的薛法曹,嗷嗷直嚎,亮爪子就要撲倒他。

“莫非,那母狼對薛法曹有意?”賀萬牛打哈哈。

“……大概因為它以前被獵戶傷過,見我背箭,憶起舊仇。倒黴啊,我隻是獵點野味開開葷。”薛法曹無奈地搖搖頭,那一夜他舉著個火把,跟狼大眼瞪小眼對峙了整宿,母狼才作罷。

賀萬牛安慰他說:“法曹不必太過介懷。我轉運之前,也很倒黴。長安城另一半倒黴事全被我攬了。出門絆門檻,進門撞門框……走大街上常常踩中菜葉子滑倒,走小巷裏常常遇見洗衣的婦人開門潑水,潑濕一身……”

“那天我去逛東市,路過一家酒肆,莫名其妙被二樓扔下來的包袱砸破腦門。”賀萬牛歎道:“幾乎痛暈!那包袱主人也不站出來吱一聲,我很生氣,抱上包袱就走了。”

“回家打開一看,裏頭裹的是金磚!”他瞬時眉飛色舞,指著滿棚牛犢慷慨激昂:“買牛!買一萬頭牛!老子轉運了!”

“……哪家酒肆?我也去路過一下。”薛法曹迫切需要轉運。

“哪家呀?弟兄們往後天天組隊路過……”金吾衛迫切需要金磚。

薛法曹答話一分神,迎麵飛來一個雞毛毽子。“啪”,他躲閃不及,正打在鼻梁上。

“對不起,我不小心踢太高,把它踢飛了。”拐角處站著個唇紅齒白的少年,草鞋,麻繩腰帶,穿著跟守門人一樣的粗葛布衣裳。

薛法曹眼前一亮,問賀萬牛:“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