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臭汗。本王香噴噴的尊貴身子,豈會與他同榻。”
“殿下所言甚是,卑職一日沐浴三次仍‘渾身臭汗’,實在不宜相伴左右。波斯國四季如夏,卑職斷斷去不得……時辰不早了,釣魚去。”薛法曹抬腿往外走。
“……法曹,別以為這種小借口就能打發走本王,跟我回波斯!”他立即扔下香囊追出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在西市雜貨行。七匹馬,十來名衙役,架勢比巡街還足,隻差鳴鑼喝道了。衙役手中提著買來的魚竿、漁網、鐵叉子、木桶等物,又問店掌櫃賃下二十餘張胡人馬紮。
薛法曹勒住韁繩,對京兆尹稟道:“諸物齊全,出城吧。”
“噯,尚未齊全。釣魚豈能不野炊?野炊豈能無酒?拐去酒肆,沽上幾葫蘆好酒,再討一碟子孜然、椒粉等佐料。既然殿下帶隊遊玩,幹脆玩個盡興,不枉出城走一遭。”京兆尹摸摸下巴,指示衙役牽馬去酒肆。
難得有玩的又有吃喝,他們說說笑笑,去挑相熟的酒肆買酒。波斯小王子口渴,從路邊一家酒樓喚出店小二,買下一盞冰水蜜瓜,他坐在鞍上吃了。薛法曹遞過巾子與他揩手,笑問:“殿下,長安繁華否?”
“尚可。聽我的使團說,兩京已大不如從前繁華。但是比波斯富饒多了。”他照實回答。
薛法曹點頭,繼續問:“長安不缺波斯貨,可是波斯卻沒賣長安酒菜的食肆。為何非要卑職舍棄繁華的長安,遠離故鄉去波斯?殿下,我的父母和我的仕途都在長安。”
“我想請你回波斯,幫我尋人。法曹是唯一通過了第一關的人啊!”他扭過頭,一本正經地對薛法曹說:“你能找到我,也一定能找到我的母妃。法曹,我信你!”
“原來如此。”薛法曹捏捏他的臉,答複道:“事關番國要務,法曹不便插手。如果皇上近期遣使往波斯去,殿下可以要求鴻臚寺給我安排個差事隨團前往。若沒有,我不能離開長安。”
那孩子攥起小拳頭,“哼”了一聲,喊過店小二吩咐說:“來盤紅燒獅子頭。本王要讓法曹看看,違抗命令會被揍成什麼樣的獅子頭。”
薛法曹正要阻止,猛然看見店小二身後的小娘子很眼熟。定睛一瞧,正是葵屋的侍女叮當。
他想喊住叮當問問杏子近況如何,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薛法曹調轉馬頭,打算避開她。走到街心,回頭再看,果然已不見叮當的身影。他稍稍安穩些,低頭去逗那孩子:“殿下,揍獅子小心被獅子一口吃掉。半個長安城都說薛思春是個斷袖,殿下知不知?”
“少嚇唬我,我不怕!”波斯小王子往他懷裏一靠,嚷嚷道:“斷袖就斷袖,跟我回波斯。”
兩人在馬背上推拳劈掌嬉鬧,酒肆中走出幾位客人,皆擁著華裳麗衫的美人。薛思春一眼掃出撐傘遮陽之人是叮當。再看傘下獨自抱琵琶的歌姬,麵遮紫紗,連頸間皮膚都擋得嚴嚴實實。
然而那人是吾池杏子,他認得。
他們很快就登車離開了,無人發現街對麵的注視者。吾池杏子外出陪酒?薛法曹推開波斯小王子的拳頭,抖抖韁繩,催馬走到劉戶曹跟前,拱手道:“戶曹,幫個小忙。”
“好說好說,請講。”劉戶曹說完,擠眉弄眼比劃口型:姓薛的,別想把殿下甩給俺。
那孩子眨眨眼,看懂了。他立刻扮鬼臉衝劉戶曹吐吐舌頭,也學那樣比口型,馬拉巴馬勒巴嘰哩咕嚕光張嘴不出聲,用波斯語說上一大堆。
劉戶曹沒看懂,不過這種天朝與番國之事,劉戶曹從不給京兆府丟臉。他隨即張口“之乎者也兮”一通,念順口溜似的,大半篇離騷倒背如流,又快又利索,用的是楚地方言。
現在輪到波斯小王子聽不懂了……他搖了搖薛法曹的胳膊,問法曹:“那胡子在說什麼?”
“戶曹說殿下今天能釣上一大桶魚。”薛法曹哄他兩句,拍拍他的肩膀,跳下馬轉去跟劉戶曹商量:“老兄,借一步說話。”
兩位六品小吏站在街角略談幾句,劉戶曹竟騎馬返回京兆府去了。
*
城外東南隅,六匹駿馬悠閑甩尾。
京兆尹和法曹等人各執一根釣竿,零散坐在水邊大石上,靜心垂釣。下半段水流湍急處,被衙役拉開漁網從兩麵攔腰截住,隻等一網打盡。
“撈呀,加把勁收網!”波斯小王子把衙役們指使得團團轉。
“嘿呦——嘿呦——”眾人光腳踩著鵝卵石,喊起號子趟過激流,合力將漁網收攏,拖回岸上。網雖不大,畢竟籠了些傻魚笨魚。波斯小王子撿條最大的銀鱗魚放進水桶,提去向薛法曹炫耀。
他才走到一半,看見不遠處有人下了馬。眯眼仔細瞅瞅,是劉戶曹。
他放下水桶,靈巧地跳到了樹後,一路借地勢隱藏身形,緊緊跟在劉戶曹後麵。剛才在城裏,法曹那家夥跟戶曹說悄悄話,這孩子心有不忿。
“哼,許你們悄悄說,就不許我悄悄聽?”波斯小王子蹲在大石頭旁邊,舉著兩根樹枝作掩護,支起雙耳偷聽兩人打招呼。
隻聽見戶曹對法曹說:“妥了,俺急著來釣魚,賬本還在懷裏揣著呢。你拿去看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