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酒後的一點失意，也好像隨著新一天陽光的灑落而煙消雲散。她睜開眼，看著我，甜甜地說：早。
早。我也笑著說。
這是我們經曆多少風雨後的第一個寧靜的早晨，我不想輕易地破壞她。恐怕她也是吧！
我們起床，梳洗，一起下樓吃完早餐，去搭公交車。
孫持問：我們去哪？
去見一個老太太。這輩子，唯有她對我最好。我說。
那是應該要去。她點點頭，說。
自從她認識我以後，我讀中學、大學所有的學費，都是她來承擔。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我好的人。高考前夕的家長會，那天下很大的雨，她是整個高三家長裏年紀最大的一個。但她——還是來了。站在我們教室門口叫我的名字，我隻看到她依然漆黑的短發，卻已不再年輕的臉，皺紋如溝壑，深深淺淺，淺淺深深，目光渾濁，再無當年的神采飛揚。她說她真正退休了，開始入住養老院。我說我會去看她。她隻是笑，撫摸我的頭，一如當年我們第一次遇見。我對孫持說，伸手牽過她的手。
孫持握緊我的手，說：這個世界，依然還有真情。
我沉默，隻是淺淺地笑，閉上眼，說：可是，有的真情，當我們可以回報的時候，卻沒有了機會。
孫持靠在我的身上，輕聲地說：難怪昨晚有人在我的後背說‘珍惜’。
我隻一笑。安達的臉，浮現在我的眼前，說起來，孫持和她還真的有那麼一點像。
孫持又說：那麼，我們該帶點什麼禮物給她呢？
我看了她一眼，又拍了拍包，說：最好的禮物，就是你，還有包裏的東西。
孫持隻是含羞地笑。她不明白，但是她會明白。
當我領著她走進墓園，站在安達奶奶的墓前，孫持看了我一眼。我說：我後來才知道她要進的不是養老院，而是療養院。她一直沒有告訴我，她得了大病。在高考結束的第二天，她去動了手術。挨過四年，在我畢業前夕，還是離開了……
我蹲下來，用手抹淨墓碑上的相片——那我替她照的——那我人生第一張可以稱之為作品的相片。孫持也蹲下來，遞給我一張紙巾。
嗬，我接過。但是，沒有用。
我吸了吸鼻子，說：我記得安奶奶第一天見到我時，她對我說“我也有一個孫女，可惜她不在我的身邊。我希望她能像你一樣做一個真實的自己。做真實的人，比較容易安心與快樂”。
我取出包裏的巧克力曲奇，打開盒子，放在地上，說：每一年你的生日，都會有人寄來巧克力曲奇。這是這幾年遲到的生日禮物。
孫持沉默。我轉臉看著她，她盯著照片上的那張臉，然後伸手取了一塊曲奇，輕輕地咬，慢慢地咀嚼，閉上眼睛咀嚼，努力地吞咽。我看見她的眼角流出一滴眼淚。我伸手替她擦去。我說：她是……
我知道。她睜開眼看著我，說，她和爸爸那麼像。
我努力地笑，說：奶奶一定很開心。
奶奶——孫持哽咽著說，小的時候，爸爸就告訴我們的爺爺奶奶早已過世。
我伸手把她攬在胸口，說：她一定很開心。因為她見到了你。也因為見到了我們——因為我們一直遵從內心，做最真實的自己。
孫持說：如果爸爸能來。她一定更開心。
這是她的遺願。我一直都想幫她完成。但是，我以前找不到他。寄出去的信，統統被退回。
爸爸工作調動，所以我們常常搬家。原來，哪一個城市都不是我們的家。H城，才是。孫持伸手撫了撫安奶奶的相，說，無論如何，我都會實現奶奶的遺願。
奶奶還有東西留給你。我一直都存放在銀行，昨天我抽空取了出來。我從包裏取出一隻錦盒，打開，說，等你出嫁的時候，你就帶上它。
是一隻翠色的玉戒指，是安奶奶的媽媽給她的。孫持取出來，看了一眼戒指，又看了我一眼，最後對著墓碑上奶奶的照片，說：可是，我這輩子還會有出嫁的機會嗎？
孫持？我疑惑地望著她，說。是的，這一次是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難堪地一笑，收好了戒指後，隻說：讓我拜拜奶奶吧。
我點頭。
拜完安奶奶，我們搭公車回家。回來的路上，孫持一路沉默。她隻是靠著椅背，看著窗外，若有所思。我也隻是這樣看著她——她突然偏過臉，說：慧儀姐約了我下午見麵。你就呆在家裏休息吧。
慧儀姐對於孫持來說，是一個特別的身份。既然孫持想要一個人去見，那麼——我就乖乖地呆在家裏吧。
106.綁架
106.綁架 十月，在路上- 106.綁架 作者：天使有約 類別：女女小說
下午，我在電腦裏查看慧儀姐發給我的郵件，了解關於簽售儀式的程序，以及我要準備的資料，才看到一半，就接到了Tong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