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譏諷和抱怨,直到進入客廳才發現對方的異常。
蒼白至極的麵龐,惶恐疲憊的眼神,還有某種哀傷的氣息。
斯內普嚇了一跳。
“你這是什麼活見鬼的臉色?”他靠近對方仔細打量,同時對自己聲音裏流露出的恰如其分的不耐煩感到滿意,“最好別告訴我你闖了什麼大禍——我不是霍格沃茨的老好人校長,沒工夫替你善後。”
對方搖了搖頭。
“沒有闖禍?”斯內普用完全不相信的口吻說,“那你在這個時候跑來幹什麼?特地讓我觀賞你這副睡眠不足兼驚嚇過度的尊容嗎?”
“不……我隻是……我……我……”
那聲音聽上去細弱,顫唞,茫然無措,很像被父母訓斥得快要哭出來的小孩。並非沒有見過綠色生物這種失魂落魄的模樣,但仍然是不多見的。
斯內普暗暗告誡自己耐心些,先來一杯白蘭地也許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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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我兩件事情都想做,兩件都沒做到。”
對方嘟囔著,把臉埋進膝蓋裏。隻有被酒精催化時,他才能還原成這副本來該有的形象——斯內普從當年就對盧修斯教授他各種禮儀的行為嗤之以鼻,並且在私心裏難得寬容地認為他源自天性的活潑優雅已經足夠應付各種場合。
“跑到半路上的時候,很多人驚叫起來;我抬頭,看到了掛在天上的黑魔標記。有什麼人變出了它,大家都嚇壞了。十萬巫師陷入了恐慌,我是其中一個。”
對方靜靜地蜷縮在沙發裏,淺綠色的長發搭下來,看不見臉上的表情。
被遺棄的可憐布娃娃。遭受了虐待的溫吞大型食草動物。
斯內普被自己惡心的聯想弄得渾身寒毛直豎,但他還是走到了那隻綠色生物麵前,頗為克製地把手按在對方肩上。
對方幾乎是立刻就握住了他的手,仿佛已經等待了許久,然後繼續輕聲講述,聲音裏充滿不自覺的自我譴責和厭棄,這讓斯內普的心髒有點緊縮。意識到對方長久以來都和自己一樣遭受著罪惡感和過去的夢魘的折磨,這讓他在身體內部感到輕微疼痛的同時產生了一種想要更加靠近的迫切渴望。
斯內普把另一隻手也放到了對方肩上。
下一瞬,對方動了動,做了一個出乎斯內普意料的動作——他前傾身體,張開雙臂,抱住了斯內普。
斯內普僵住了。
無論是肩膀、脊背還是腰部,斯內普極少享受被人用雙手環抱的待遇——事實上,他厭惡這個,唯獨麵前這一隻曾讓他再三破例;有過幾次經驗後,斯內普覺得自己已經學會應付這類突然的身體接觸了。
然而今天稍有不同。今天斯內普情緒激蕩,內心某個角落裏一塊長久閉合的貝殼在浪潮的衝刷下悄然張開了,露出了裏麵柔軟的部分;此刻這個擁抱包圍了它,放在自己腰上的那些手指碰觸了它。
而斯內普甚至不敢隨意動彈。任何粗魯的動作都可能導致貝殼猛然關閉,夾疼了麵前這隻生物。
斯內普一邊祈禱對方不要注意到自己的緊張,一邊進行著糊裏糊塗的對話;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對方的肢體上——還有呼吸。一陣陣撲在小腹上的溫熱呼吸。要命的呼吸。
斯內普和斯內普激烈抗爭著。一個想要大力掙脫,一個想要更加抱緊,兩相抗衡的結果就是身體僵持在原地;直到發現對方的呼吸已經開始變得平穩深長,進入了即將沉眠的先期節奏,斯內普才勉強催促自己找回行動力。
他把變得軟綿綿的、眼神朦朧的綠色生物抱起來,第一次不帶脾氣地、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到床上,並且特別追加了一句“晚安”——斯內普相信自己成功地讓語調變得柔和了。
然後他坐在床沿,怔怔地注視著陷入昏睡的家夥。
離開,在你沒有變得更糊塗之前。你剛才已經夠蠢了,千萬不能再蠢下去。
一個聲音在頭腦裏發出嚴肅的警告。
我隻是看看他。隻是看著他,以免出什麼意外。
另一個聲音在心裏反駁,帶著底氣不足的軟弱。
會有什麼意外?他睡著了,在酒精的作用消失前都不會醒過來,你完全可以去幹點別的。去聯係盧修斯。去問問阿不思。
腦中的聲音更加嚴厲,心裏的聲音沉默了。
斯內普緊緊抿著唇站起來,轉身走向客廳。
天已經亮了,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八)
綠色生物沉沉地睡了很久。整個白天,斯內普好幾次走到臥室門邊查看,對方隻有姿勢發生過些許改變。
他累壞了。
斯內普不願意去想他在空無一人的曠野裏奔跑了多久才找到一戶巫師,允許他借用飛路網來到蜘蛛尾巷附近的公用壁爐;又或者他在魁地奇世界杯賽場的附近轉悠了很久,找到麻瓜修建的公路,搭上了車輛,經過幾小時顛簸之後終於到達目的地。斯內普不願意去想他在這段旅途中的所思所感;更可能他已經毫無思感,隻能對著蒼茫天幕下無盡的黑暗發愣,任由過往的痛苦一點一點燒灼神經,啃噬內髒,蠶食溫暖和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