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蔑鞭的傷處被洞穿挑起,幻相冷笑著,手上加力,緩慢地一寸寸撕開。皮肉和著淋漓的鮮血,被慢慢剝離下來,偏龍八的動作又緩慢之至,有時還故意地頓上一頓,令這撕裂時的劇痛,又分外延長了許多。幻相固然是放聲大笑,連幫忙的小鬼都分外興高采烈,賣力地按緊了楊戩不住痙攣的身子。
楊戩合上了雙目,懶得再看。雖然痛得厲害,但隻是外傷而已,而他三年來經絡俱斷,種種痛苦,較此幾乎是甚於百倍,又豈在乎這等些微的折磨?
他淡定如故,受不了的卻是旁觀的眾人。沉香跪在地上,死命摳著地麵,這種痛隻怕更甚於淩遲,八太子,你真的這麼恨他麼?更大的恐怖橫在心頭:龍八局外人,無非是兄弟之義,才走上與楊戩作對的道路。待四公主與丁香事了之後,心中的恨意,隻怕早消磨得七七八八了。
換到自己時……換到自己,換到娘,換到這眾人時……又會如何?
亂撕一陣,又是胡亂的踢打,龍八閉著眼,祈禱快點換人,他已經開始受不了。所幸這是閻羅第一次施法,隻是實驗口訣和手印,待幻相又是一腳踢出,召喚念力的純陰法力耗盡,幻相一陣波動,忽然淡成一抹輕煙,半空中縮成絲囊,自動飛回了七星輪盤的架上。
閻羅在一邊看得咂舌,幻相散去後才緩過神來,小心地問李靖道:“李天王,看來楊戩人緣差極,念力凝形後,竟真的隻剩下恨意了。今天……是不是就到此為止了?”
楊戩是才押來地府的,萬一熬刑不過,第一天就死在幻相手裏,地府實在不好向上交待。閻羅這一層的言下之意,李靖是聽出來了,卻是不置可否,許久,才說道:“我早朝還早,閻君,你不妨再多試兩次法術,免得我走之後,你會因生疏而出錯——我不能久滯地府,以後刑訊之事,定有煩你獨力主持的時候。”
他向幾隻小鬼一指,又道,“而且幻相不同於魂魄常人,招來後全憑本能,除了對囊上鮮血的主人有所反應外,對於我們,那都是視而不見的。我還要看一看小鬼的表現,須得他們善於揣摩人意,主動配合幻相的施為才好。”
閻羅不敢再說,任意選了個絲囊再度施法。念力彙入,人形漸漸凝聚,但見散發垂額,眉目清秀,成形的正是沉香。李靖看在眼裏,目光裏精芒一爍,搖手示意眾人禁聲退後,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幻相的作為。
沉香的幻相站著愣了一會,看見摔在一邊的楊戩,慢慢走過去,掐住他脖子,將整個人拎起來頂在牆上。楊戩原蜷在地上,被粗暴地拎起後,才發現眼前人已變成了沉香。臉上仍是不動聲色,心裏卻在苦笑,果然,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沉香一路被他逼得太緊,想來對他更是恨之入骨。
“放開舅舅,放開舅舅……”沉香衝著自己大吼,最恐懼的,是自己會做出些什麼。念力與本人最大的不同,是本體有著理智的約束,而幻相,拋棄了一切,隻剩下本能,不會在意什麼世俗人言,不會有什麼顧忌,隻會肆意渲泄最占主導的強烈情感,而更可怕的是,那才是真實的自己。
沉香閉上眼睛,搜尋自己內心深處,他那時恨有多深?他會做些什麼?在得知母親被壓入華山的時候,在被追得走投無路的時候,在看見父親在十八層地獄受苦的時候,他是怎樣恨著楊戩,怎樣在腦中幻想著,自己強大起來,報複他,折磨他?
“楊戩,都是你害的,你知不知道,從小人家就說我是沒娘的孩子,人家父母雙全,我卻隻有爹爹!你拆散了我們一家,還不放過我們,這裏,爹就是被你殺了扔來這裏!”沉香的眼睛是紅的,紅得似要滴出血來。楊戩已喘不過氣來,腦中一絲清明,全力收束住法力,否則一旦神智不清,自動護體,那麼這一枰棋就要一敗塗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