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驚鴻一瞥,浮生若夢(下)
“討厭!”安小朵麵色一紅,伸手就想打他,突然聽到有腳步聲響,忙探頭去看,卻見蘇公公帶著長樂走了進來。
長樂臉上的疤痕尚在,隻是淺了許多,邊走邊問:“蘇公公,怎麼洛熙不直接到我宮裏去?”
蘇公公樂嗬嗬的說:“這個,老奴也不知,等格格見到王爺,不就知道了。”
長樂咯咯的笑,“是不是有什麼驚喜要給我?”她孩子氣的往前飛奔,拐進一個院落,但聽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她凝神一看,桂花樹下,一個男子,長身玉立,正吟著一闕清詞,她細細一聽,正是那闕清平樂。
那男子的聲音低醇厚重,長樂的眼神一滯,腳步也定在那裏。
這樣的情形,曾經在她的夢裏出現過無數次,她便是因為這樣的場景而喜歡上洛熙,隻是,那男子是誰?那並不是洛熙的聲音。
她緩緩走上前,那人轉過身來,雙目含笑,手執一卷詩書,儒雅之至。
長樂微微皺眉,這人看著好生麵熟,隻是,一時竟然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他。
隻見那人輕聲說:“長樂,別來無恙!”
這一聲長樂喚醒了她,她的腦海中突然滑過很多畫麵,雨中的江南,那件煙綠色的雨衣,那座白色的宮殿,宮殿裏著白袍的男子。
“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你不是跟允諾一夥的亂覺嗎?”她大吃一驚,不由退後一步。
在一邊的蘇公公忙說:“格格,他是皇上派的臥底,並非亂黨。”
“真的?”長樂狐疑的看了那人一眼。
“格格,你想皇宮之中,他若真是亂黨,怎能容他出現在靜玉軒。”
長樂驚魂未定,“你,你到這裏來做什麼?”
“哲爾驚擾到格格,望恕罪!”哲爾上前一步,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的瓷瓶,“那日在下無禮,不想竟讓格格毀了容貌,在下思忖良久,終日難安,這次是為送藥而來。”
“什麼藥?”長樂狐疑的看了看那個小瓶。
“舒痕膠,”哲爾微笑說:“每日擦一點在傷處,不出二個月,皮膚定會恢複如初。”
“真的?”長樂大喜,這些日子來,她請遍名醫,用盡各種藥方,雖然疤痕不似初時那般明顯,可是,不論怎麼治,總是有那麼淡淡的一道,讓她鬱悶不已。
“你這藥,真有你說的那麼靈驗?”她接過藥瓶,左看右看。
“當然是真的!”哲爾回答著,“隻是。。。。。。。”
“隻是什麼?”長樂剛得喜訊,突然又見哲爾的眉頭皺起,便連忙追問。
“啊,沒什麼,隻是這藥隻是外覆,還有一些藥,是要內服的,每日裏的用藥都不盡相同,內服外用,連續兩個月,才可生效。”
“嗬,我當是什麼呢?這有何難?除非那藥方難抓?”
“不不,不難抓!”
長樂對著那小瓶一直看,乍來的喜訊讓她一時間忘了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裏,驟然想起,便又往屋子裏瞅了瞅,“咦,洛熙呢?”
她看看自己身邊,剛剛還在說話的蘇公公也不知去了哪裏。
“洛將軍剛被皇上叫了去,說是有事相商,格格您先請坐,在這桂花樹下喝杯桂花茶,穩穩神!”
“哦,”長樂坐下來,秋風颯颯,不斷有桂花飄落下來,芳香撲鼻,長樂接過哲爾遞來的茶,細品了一口,說:“咦,這是桂花茶嗎?倒是跟宮裏素有的那些口感不同。”
“格格喝出來了?”哲爾笑說,“這是在下親自摘的桂花,親自炒製而成,格格若喜歡,我們便將這樹上現成的桂花撿了,洗淨,我現炒現製給公主嚐鮮。”
“你還會製茶,這可真是新鮮,我還沒見過人家怎麼炒茶呢。”長樂咯咯笑。
哲爾微笑著,看著長樂,“我那件煙雨羅衣,格格還留著嗎?”
“煙雨羅衣?”長樂微側著頭,“哦,你是說那件不透雨的衣服嗎?竟是叫煙雨羅衣嗎?這麼好聽的名字!”長樂感歎著,“對不起哦,你要是要的話,我這就回去拿給你。”
“格格這裏說哪裏話,在下問一問,隻是想知道,那件衣服中不中格格的意,那件衣服,也隻有格格這樣脫俗的女子,才襯得起。”
長樂撲哧一笑,“你這人,嘴巴還是那麼愛亂說話!”她笑著,又說:“不過,你那幢白色的宮殿,倒是美得很,早知道你是臥底的話,我們就不用那麼害怕了,我的臉上,也就不會留這一道疤,沒有這道疤,也早就嫁給洛熙了,真煩人,你的那藥,真的有效嗎?”
她再一次問起這個問題,顯然,臉上那淡淡的疤痕讓她很是煩惱。
“絕對有效,格格,請相信我。”
“那現在就抹上,好不好?還有,那些藥方,你快些寫給我。”
看長樂那麼心急,哲爾一笑,“格格,那些藥方,還是由我親自來調配比較好,否則,劑量不對,效果是不能出來的。”
“你不是說得兩個月?那你得留在宮中兩個月?”長樂驚訝的說。
“格格的傷因我而起,我就是留一輩子也無話說。”
安小朵和洛熙兩人一直躲在青鬆後偷聽這兩人談話,聽到這一句,安小朵真是服了哲爾,這小子,真行呀,嘴巴真能忽悠,這一張口,人家就能穩當當的待在宮中二個月,二個月時時陪伴,偷得美人心,也未必沒有可能。
她瞪了一眼洛熙,自己身邊的這個臭小子,除了一味蠻幹之外,還真是一無長處。
對於這個無端的白眼,洛熙深感委曲。
隻聽長樂又說:“那可多謝你了,我現在就用這個藥好不好?”
“這個,要一早一晚各擦一次,擦完後即刻服藥,才有效,等明天治療吧~!”
哲爾胸有成竹的樣子,倒像突然成了神醫。
長樂對著那小小的藥瓶出神,突然說:“哎,怎麼洛熙還沒過來呢,真煩人,我去皇阿瑪那找他去。”
她站起來,起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還未請教先生尊姓大名?”
“哦,在下哲爾。”哲爾也記起身相送。
長樂微微一笑,走出靜玉軒。
哲爾盯著她的背影,如癡如醉,佇立良久。
安小朵和洛熙站在他身邊好一會兒,這位仁兄也是伸長了脖子癡癡的對著美人背影消失的那個園門。
“元將軍!”安小朵在他耳邊大叫,“人都走了,你還看!”
哲爾回過神來,嗬嗬傻笑,對著洛熙深深的躬下腰,行了一禮。
“多謝王爺成全!哲爾感激不盡!”
安小朵不明所以,:“哎,他怎麼成全你了?”
洛熙還了安小朵一個白眼,“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隻會蠻幹的武夫,是不是?”
哲爾微笑,“沈姑娘,其實這舒痕膠根本就不需要搭配什麼湯藥來服,每日早晚塗抹一次,二月後即愈,湯藥的主意,是洛王爺出的,他說,這樣,可以爭取跟格格相處的機會。”
安小朵看一眼洛熙,“真的?”
洛熙不睬她,拉住哲爾,說:“來,我們再來商議一下,以後要怎麼樣,才能討長樂歡心!”
他把哲爾拉到屋子裏,附在他耳邊也不知嘰咕些什麼,哲爾連連點頭,喜上眉梢。
安小朵想進去聽個究竟,洛熙攔住她,“大男人的事,你個小女人在一邊摻合什麼,一邊去!對了,去配幾味藥,要滋補養顏的那一類就成了,到王太醫那兒把藥給領來,拿給元將軍~!”、
“喂,洛熙!”安小朵大叫,這個男人,轉眼就牛氣哄哄的,還使喚起她來了!
“不去是吧?”洛熙瞪著她,“你要不去,我就有可能娶長樂哦!”他嚇唬她。
安小朵哼了一聲,隻好乖乖的去取藥,剛走出靜玉軒,就撞見了長樂。
兩人都有些小小的尷尬,安小朵說:“參見格格。”
長樂局促的笑了笑,“洛熙呢?怎麼皇阿瑪又說他剛剛離開?”
“哦,他剛進來,正在跟元將軍說話呢,”安小朵回答,突然又想起兩人說不定還在密謀,連忙大叫,“洛熙,格格找你呢!”
長樂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大叫,她皺了皺眉,匆匆的走了進去。
接下來的情形有些詭異。
哲爾天天跟在長樂屁股後麵,而長樂天天跟在洛熙後麵,而洛熙呢,又日夜不停的粘在安小朵後麵。
於是,在偌在的皇宮裏,時常出現的一種場景便是:安小朵走在最前麵,悠閑的欣賞秋景,洛熙笑臉相隨,長樂略帶尷尬卻又強裝笑顏,隻有哲爾,心機深沉,不動聲色。
安小朵終究是練過武的,步伐比尋常的女子快了些,洛熙跟著是毫不費力,可是,放在長樂身上可就沒有那麼輕鬆了,而安小朵瘋起來,到處亂跑,有時興起,還跟洛熙對打,兩人拳來腳去,玩得熱火朝天,長樂在一邊隻能眼巴巴的幹看著,心裏鬱悶死了,一開始,她還生個氣,嘟起嘴,掉個眼淚,來吸引洛熙的眼光,可是,一連數日,都是三人行(她身後的哲爾,是被她自動忽略不計的),她若老是靠哭哭啼啼的來吸引別人眼球,莫說洛熙,就是她自己也覺得無趣得很,再者,人家洛熙也不是不理她,人家說得冠冕堂皇的,以後三人肯定是要生活在一處的,這會兒,相互適應一下,也好。
可是,這樣的適應,快把長樂逼瘋了。
洛熙並不是不理她,相反,洛熙很照顧她的情緒,可是,她不傻,她能看得出,當他在沈落落身邊時,是發自內心的快樂,兩人像個孩子似的,打打鬧鬧,說說笑笑,她初時以為,洛熙是那種天生的沉鬱之人,言語不多,微帶些憂鬱,那種憂鬱而燦若的眼神,曾經讓她心動不已,可是,現在她才明白,他在沈落落麵前,笑聲不斷,神采飛揚,哪還有一絲一毫的憂鬱,即便有,那也是在安慰自己時,臉上才不得不浮出那種神色來,嘴上雖是說著逗她開心的話,表情卻牽強之至。
尋死覓活的戲,早就演過了,再演也不新鮮,而且,長樂自己也會為自己覺得羞恥,她跟在洛熙後麵,追得氣喘籲籲,香汗淋漓,可是,那個男人的腳步,似乎根本就沒打算,為她停留。
長樂的腳步終於慢了下來,而前麵兩人的身影已在一陣嘻笑聲中消失不見,她在原地愣站,忽聽身後有人說話,嚇了她一跳。
她猛回頭,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身後,原來還一直有一個男子尾隨。
哲爾說:“格格,你跑得滿身是汗,那邊有個涼亭,不妨去歇一歇,他們倆,都是習武之人,你是千金貴體,哪裏追得上。”
長樂悶悶不樂的走到了涼亭裏,坐下,默默無言。
哲爾微笑著,說:“格格看起來很悶哪,這樣,我變個戲法兒給格格看,怎麼樣?”
長樂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會變戲法?”
哲爾微微一笑,雙手在空中抓了一把,手中陡然間出現一隻活蹦亂跳的白兔,眼睛紅若寶石,通體雪白,長樂驚訝的叫一聲,“你從哪裏變出來的?”
她終歸還是小孩子心性,在哲爾身上翻來翻去,終究沒發現什麼東西,迷惑不解的坐下來,撫著那隻白兔,說:“你再變!”
哲爾仍是微笑著,雙手如翻花一般在空中左一抓右一抓,一會兒變出支清香的花,一會兒又變出個晶瑩剔透的珠花,長樂的注意力全部被哲爾吸引了過去,看到那支珠花,非常眼熟,突然大叫,“呀,那是我的珠花,怎麼會被你變了去?到底是怎麼變的?你教教我好不好?”
而此時的洛熙和安小朵又躲到了花叢後麵偷看,安小朵越看越奇,小聲說:“這一招,也是你教的?”
洛熙說:“我哪有這本事?這可是人家哲爾原本就會的,但是,格格喜歡看戲法,倒是我透露給他的。”
安小朵感歎,“這年頭,追個老婆容易嗎?唉,我怎麼沒這個福氣,好像從頭到尾,都是我跟在你屁股後麵追!”
洛熙忽地一笑,“等這事結了,你想要什麼樣的追法,我都追著還你,行了吧?”
“那不一樣!那就沒味兒了!”安小朵有些失落,不再出聲,仍是看著涼亭裏的兩人。
哲爾一開始好象故作深沉,不肯傳授手藝,長樂好言相求,這才傾囊相授,長樂學了半天,像是學會了,居然還能模仿個八九不離十,哲爾連連點頭,“想不到格格不光長得清新脫俗,連心思也是如此靈敏!”
他一雙溢滿柔情的深邃大眼,癡癡的注視著長樂,長樂久居宮中,向來也沒有男子敢對她直言相讚,洛熙倒也說過她好看,但是,也隻是說說而已,那眼神,素來是不放在她身上的,而哲爾的溢美之辭,卻又不是憑空而來,在此情此景下坦然說出,非但不顯得唐突,反而讓長樂覺得受用得很,她在哲爾的目光下微微紅了臉,心中驀地想起在江南時,他見到她自毀麵容時,說的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