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官文卷 第二十一章 八萬元的西服
純官文卷 第二十一章 八萬元的西服
鄭熾是賈銘世小學到高中的同學,兩人玩得最鐵。那時鄭熾性子很好,事事聽賈銘世的。直到上大學兩人才分手,鄭熾上的是北大中文係,賈銘世上的是牡丹財經學院。
從第一個寒假開始,賈銘世就發現鄭熾像變了一個人,總是慷慨激昂,指點江山的樣子。楚縣的冬天很冷,鄭熾同他在呼呼寒風裏低頭散步。賈銘世見鄭熾這麼深沉而激憤,笑他倒真像五四時代的青年。鄭熾卻正經說,五四運動的使命並沒有完結。賈銘世就認真看了看鄭熾的表情,不見一絲做戲的成分。當時社會上早已不再流行嚴肅的話題,但那天賈銘世卻真的感到自己在鄭熾麵前顯得很平庸。
鄭熾畢業後,先是分在北京一家報社,後來就常換地方。他不知去過多少家報社和雜誌社,但每到一家都幹不了多久,就待不下去了。他不太與同學聯係,隻像個流浪漢,在各個城市之間孤獨地遊蕩。而關於他的傳聞卻是同學們最感興趣的話題。同學們隻要聚到一起,自然就會說起鄭熾。一會兒說他的文章得罪了什麼惡勢力,叫人雇殺手謀殺了;一會兒又說他不聽領導打招呼,文章捅出了什麼婁子,被開除了;一會兒又有更離奇的說法,講他因叛國罪被判了無期徒刑,正在監獄服刑。
可就在大夥兒弄不清他到底怎麼了的時候,他突然給你打了個電話來,告訴你他現在在哪裏做事,給你留下電話號碼。下次你想起他了,按這號碼掛了電話去,要麼是空號,要麼接電話的人會很不客氣地說早沒這個人了。其實賈銘世並不很清楚鄭熾這些年在外麵都做了些什麼,內心卻越來越敬重這位老同學。他也多年沒見到鄭熾了,可他想象中的鄭熾似乎總是落魄不堪的樣子。
魏處長讓這事弄得焦頭爛額,臉色自然不太好,對賈銘世說:“你這同學也真是的,拍什麼照?好吧,你的同學,就不為難他了,你帶他走吧。但他得把膠卷留下。”他過去一說,那位武警就放了鄭熾,還了他的相機。
賈銘世忙上前拍了他的肩膀。鄭熾一回頭,有些吃驚。賈銘世拉著他進了大院。魏處長過來,拿過鄭熾的相機,取下膠卷,一言不發地走了。鄭熾就又睜圓了眼睛,想嚷的樣子。賈銘世就拉拉他,說:“算了算了,去我辦公室消消氣吧。”
兩人進了辦公室,相對著坐下來。賈銘世這才注意打量一下這位老同學。鄭熾穿的是件不太得體的西裝,沒係領帶,麵色有些發黑,顯得憔悴。他朝賈銘世苦苦一笑,說:“唉,沒想到我倆這麼多年沒見麵,今天竟然這麼見麵了。真好像演戲啊。”
賈銘世說:“你呀,還是老脾氣。今天這樣的事,你湊什麼熱鬧?你就是拍了照,國內哪家報刊敢發這樣的新聞?”
鄭熾神色凝重起來,說:“發表什麼新聞?誰還有這種發表欲?發個豆腐塊新聞,不就一二十塊錢的稿費嗎?我可憐的是這些上訪的群眾,隻是想拍下來,沒想過要拿這照片怎麼樣。真是荒唐,哪本王法上規定不準拍這種照片?”
賈銘世指著鄭熾搖搖頭,說:“你呀!就是這樣,什麼法不法?你的毛病就是不切實際。現實就是現實,你早該明白這一點了呀!”
鄭熾望著賈銘世奇怪地笑著,說:“你們啊,就知道講現實。讓我生氣的也就是這種現實。”
聽鄭熾說“你們”,賈銘世感覺很不是味道,似乎兩人中間隔著什麼。畢竟又是同學,不必計較。他想說些輕鬆的話,讓鄭熾不再憤然,便以敘舊的口氣說道:“老同學好長時間沒來牡丹了吧?有什麼感覺?”
“感覺很糟。”鄭熾冷冷地說。
賈銘世說:“你指的是什麼感覺?我倒覺得,最近十多年,牡丹變化很大,越來越像座有品位的現代城市了。”
鄭熾說:“沒錯,高樓大廈多了,現代氣息濃了。物質的進步我不否認,但我卻感覺這座城市的精神在萎縮。城市的每個角落都充斥著腐敗、虛榮、醜惡。”
賈銘世笑道:“鄭熾,你太偏激了。”
鄭熾說:“說個例子。我記得我二十歲那年第一次來牡丹,在幾條旅遊線路的公共汽車上,還可以聽到乘務員用外語報站名,我們走到哪裏都不敢隨地吐痰。現在呢?在公共汽車上隻能聽到鳥語一樣的牡丹話,你在大街上小便隻怕都沒人管你。”
賈銘世說:“鄭熾你不覺得你在偷換概念嗎?”
鄭熾回答:“不,我沒有偷換概念。一個城市的文明程度,是它內在精神的反映。一個充滿不良精神的城市,你不能指望那裏的人們循規蹈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