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曉亮渾然不覺,自己這話說得有些咬牙切齒了。
孟覺和羅宋宋回到格陵時孟家已經打了幾個電話催他回去慶生。
“羅小姐,我的禮物呢?”
“在琴行。等等,我去拿。”
孟覺將車泊在雲階彤庭接電話。
羅宋宋自以為禮物舉世無雙,自鳴得意之餘不禁又想起出生日即母難日的說法。母女不是天敵,怎麼不能和好?
看孟覺電話中,她便在公用電話亭停下,撥通了宋玲的電話。
“喂?”
前塵往事一一浮現,羅宋宋胸口發悶,嗯了一聲。宋玲正感奇怪,突然大叫道:“是宋宋?!”
莫馥君已經要睡下,聽宋玲一聲暴喝,立即披上睡袍:“把電話給我。”
“宋宋?”
一把蒼老而優雅的聲音響起,堵在羅宋宋胸口的一團氣急速上升,眼淚簌簌落下。
“外婆。”
莫馥君聽她聲音有水汽,不由得放軟腔調:“宋宋,你受委屈了!”
“羅宋宋,你在哪裏,我來接你回家。”粗聲粗氣的,是宋玲。
莫馥君怒斥女兒:“你態度好點!宋宋,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你出走近三個月,可有片瓦遮頭,寸土立足?你已經偏瘦,現在豈不是隻剩一把骨頭。不要和媽媽慪氣,快回家。”
“我不能。”
有巴士進站,明晃晃的車燈直射過來。羅宋宋急忙掛斷電話。她走出幾米遠去,那個公用電話開始不停地響,不停地響,鈴鈴鈴,鈴鈴鈴。她小跑起來,到孟覺車邊,將禮物從窗口遞進去。
“生日快樂。”
她裝作撥劉海,偷偷將眼角淚水拭淨。
“怎麼不上車?”
“我回去了。禮物等你到家再拆,好不好?”
“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回去吃長壽麵?”
羅宋宋先是一怔,又搖搖頭。
“又不是第一次見我爸!你總要去會會他們。有我在,不怕。”
羅宋宋笑得像個傻子:“下次,下次。”
兩人吻別。孟覺回到家中,一屋子都恭賀:“壽星回來了!”
孟金剛也迎上來:“壽星!全家都在等你吃長壽麵。”
孟薇譏道:“尤其是五叔。等得口水流了一桌。”
孟金貴斥孟薇不懂規矩:“來來來,一起吃麵。”
孟家的規矩是一人生日,平輩和晚輩要陪著吃長壽麵。一盞盞長壽麵端到飯廳來,孟金剛幾乎是一口就吞了下去。
“五哥,你又瘦了。”
“聽說有人挾太子以令諸侯,逼著他戒煙酒,戒油膩,每天散步一小時。”孟薇嫌惡地看著麵條,撥了幾下,“我吃不進。”
許達道:“那是挾天子以令諸侯。”臨床試驗的風波眼看就能混過去,他的精神也恢複了不少,又是那個不卑不亢的許大師兄。
“天子?他孟金剛都不是天子,我叫他兒子一聲太子算對得起他。”孟薇將碗一推,“不吃!誰愛吃吃去!”
孟金剛的老婆還有兩個月就生了,肚子愈來愈尖,養在家裏比眼珠子還珍貴。孟金剛的腰板也漸漸硬了起來,仿佛兒子已經抱在手裏。
“這樣生活才神清氣爽,五髒六腑健健康康。難道什麼都由你亂來,才是喜歡你?你照照鏡子,臉色多差。”孟金剛意有所指,當然是許達替孟薇隱瞞吃盤利度胺的事情。
“我臉色差?”
許達道:“是粉底,我頭次幫她買,選的顏色不好。”
“氣色差得粉底都遮不住。”孟金剛偏要補一句。
“喂,那姓詹的女人是不是看你沒得再榨,要賣你的心肝脾肺腎了,先把你養好一點?”孟薇將長壽麵倒進孟金剛碗裏,“看你可憐,無謂浪費。”
孟金貴道:“小七,新工作慣不慣?今天是你的生日,吃完麵,去和爸爸聊聊天。”
孟覺閑閑道:“外頭傳你養起一個格陵大的女學生,還是我的師妹。”
孟薇訝道:“已經傳開了?爸,幾時帶給我看看。既然年齡相仿,做個朋友也很好。”
孟金貴皺眉道:“你為什麼不和正經人家的女孩子做朋友?比如羅宋宋。”
可憐章鵑滿心歡喜做了他的情人,就算不得良家婦女了。
“羅宋宋?”孟薇哼一聲,“我倒是好久沒有看到她。一把年紀才玩離家出走,好比妓女老來從良……”
孟覺將筷子猛拍在桌上,一盞長壽麵潑濺出來。
“孟薇!誰準你用這種輕佻語氣議論我女朋友!”
他輕易不發火,一發起火來舉座皆驚。方才談起孟金貴的情人,孟薇的母親杜麗聰隻是微微笑著聽,現在見女兒饒舌惹事,立刻道:“孟薇,道歉!”
孟薇一向懼怕母親,一句話勝過千擔荊棘。
“我並不是那個意思。誰知道他……誰知道小叔叔和羅小姐談戀愛呢?他們之前隻是普通朋友嘛。”
“難道沒有這層關係,你就可以肆無忌憚羞辱他人?”
連孟金貴也嗬斥她。許達急忙替孟薇解釋:“孟薇是性子衝動,說話欠考慮。我替她賠不是。”
“我性子衝動?我性子衝動也是他們倆生的!是他孟金貴和杜麗聰生的!”
孟覺愈發氣盛:“這是什麼話?孟薇,我不但可以不忍你,還可以替你爸教訓你!”
連孟覺也失去了風度,端出長輩的架子來;孟金貴暴喝道:“還駁嘴?我和你媽就是養出了你這樣的東西?你可知你媽有多傷心!還不道歉!”
孟薇敢怒不敢言。藥監局貶了孟覺,明豐也再無立足之地。為何眾人還將他寵著?是了,一定因為他自小失慈。
“小叔叔,我錯了。”
杜麗聰道:“孟覺,請不要將孟薇的瘋話放在心上。羅宋宋是好姑娘。我們都衷心希望她成為孟家一份子。”
“我隻慶幸她今天沒有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