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宋,媽媽給你道個歉……對不起。”宋玲慢慢地站起來,“媽媽走了。”
羅宋宋坐在湖邊呆了很久,兩邊耳朵嗡嗡直響,心也跳得慌。
最終她還是追了過去;遠遠地,就聽見宋玲發出哀嚎的聲音,拿著紙巾大聲地擤鼻涕,哭得幾乎要背過氣。
這眼淚終於把她的心泡軟了。雖然她還是喊不出那兩個字來:“……我送你上車。”
宋玲立刻破涕為笑,把她的手抓得很緊:“好!好!”
後來她還是被宋玲拽上車了。雲階彤庭是個大站,過江的車一般沒有位置。羅宋宋突然驚覺,宋玲的外貌殘到了這個地步,居然有人主動讓座。
一落座,宋玲立刻非常低聲下氣地對坐在自己旁邊的女孩子說:“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女兒讓個座?她……”
羅宋宋正要阻止,那女孩子二話不說就站了起來,在宋玲一疊聲的謝謝中擺擺手:“沒關係,反正我馬上就下車了。”
宋玲立刻招手叫羅宋宋來坐。
“宋宋,你工作累不累?我看你臉色不是很好,眼圈發青。”
“還好。”
“是不是經常要加班?聶今太過分了……”
“你不要去煩聶今。她幫了我很多忙。”
這樣說著,她不小心打了個哈欠。
“你睡一會兒!睡一會兒!”宋玲拍著自己的肩膀,“靠在媽媽的肩膀上。來,靠在媽媽的肩膀上,沒關係。”
羅宋宋想,也許一車的人都在看她們上演“母慈女孝”的戲碼。
其實她不知道,連她自己都有點被感動了。她忘了也是在這輛公交車上,她把孟覺的生日蛋糕帶回去,宋玲一會喝令她吃完,一會不許她動,冷笑著要她拿去給羅清平看看。結果她被暴躁的羅清平打個半死,還被糊了一頭的蛋糕,宋玲不耐煩幫她洗,一鉸了之。
宋玲緊緊地牽著羅宋宋的手,走進格陵大的校園。
這裏是她從小到大生活,學習,玩耍,工作的地方。還隻有七八歲的時候,她就能夠很老練地為新生指出如何從西南角的格陵大講堂走到北苑最美味的清真食堂去。格陵大幾番翻修,更新,拆了建,建了拆,她曾經對IC卡電話亭無限新奇,而現在全校覆蓋無線網絡已是等閑事。
這天地更新得如此快,為何人和事卻一成不變?走進家屬區,重見熟悉的一張張麵孔,羅宋宋有些恍惚又有些懼怕。宋玲將羅宋宋的手都要捏疼了。這是她再也不能失去的依賴。
“哎喲,宋老師回來了。”
“是啊,回來了。”宋玲滿臉堆笑,把羅宋宋的手捏得更緊,幾乎捏斷。
那人點了點頭,等宋玲和羅宋宋走遠,才對著她們的背影嘖嘖兩聲:“嘖嘖!大羅老師跑了,小羅老師回來了。真有意思!”
回到家裏,一切果然不同。所有家具全部換過,一點羅清平的痕跡都沒有留下。原本布置的像個酒店大堂的客廳換掉了金碧輝煌的裝飾,鋪著全新的駝色地毯,靠近廚房的牆邊放著一架簇新的鋼琴。莫馥君和宋玲在廚房裏忙碌,她坐在客廳繡著保加利亞玫瑰的布藝沙發上,像個新入獄的囚犯,十分後悔犯了罪。
“宋宋,以後這就是你的房間。”宋玲和莫馥君低語了幾句,擦著手跑出廚房,將左手第一間次臥打開——那原本是寧可空著也不讓她住的,“你來看看好不好?”
囚犯懷著悲涼的心情去參觀自己的牢房。梳妝台,衣櫃,公主床上堆滿鬆軟的枕頭,蕾絲邊的幔帳,組合式電腦桌上擺著一部最新的27寸iMAC。
整個房間的色調是溫暖的鵝黃,她簡直要受寵若驚了。
“這幅畫好看嗎?”
宋玲指著床頭的壁畫,是布格霍的《愛神》,丘比特攏著翅膀,交叉雙手,古靈精怪,眼波流蕩。
“多像你小時候,一頭卷發。”
“你外婆和我睡大房。”見得不到羅宋宋的回應,宋玲喋喋不休地比劃著,“外婆晚上要起夜,所以我們住在帶衛生間的主臥裏。以後我準備把你的房間和書房打通,做衣帽間,我給你買很多好看的衣服,小姑娘總穿的這樣破破爛爛的怎麼能行?”
“我在閣樓上有一盞燈。”
“閣樓?裝修師傅說可以把閣樓帶的陽台封閉起來,做成玻璃溫室,養些花花草草,以後我們可以坐在閣樓上,喝喝茶,賞賞花。宋宋,你看怎麼樣?”
過了。太過了。羅宋宋心想。
“你看看哪裏還有不合意的地方,我們再改。”
宋玲讓她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裏待一陣,培養感情。她退出去的時候,居然還替羅宋宋掩上了房門。
“宋宋,我幫你把門關上吧。”
她的女兒驚訝地轉過臉來,搖了搖頭。
這樣的閨房,是每個女孩子都渴望的吧?梳妝台上放著一部未拆封的iphone,但她感興趣的是那張相框。
照片是她很小的時候和外婆還有宋玲一起拍的。她係著紅領巾,穿一件鴨子圖案的毛衣,下麵是一條燈芯絨褲子,眉頭緊緊地皺著,好像在無言地反抗:“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把我們三個框在一起?”
高壓鍋在廚房裏發出噝噝的聲音。羅宋宋聽見宋玲在大聲地對外婆說話,就像女兒對母親撒嬌:“我的腿有點疼。”
“怎麼回事?”
“宋宋上班太累,我讓她靠在肩膀上睡,但是車太顛簸了,我又叫她躺在我的腿上睡。她睡得可舒服了。”宋玲嗬嗬地笑著,“我看她這份工作不好,想叫她回來。時間有彈性,離家近,也不用太累。”
“下次打的回來。工作的事情讓她自己定。你也不要總做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還不知道你?要知道,哀兵戰術隻能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