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你怎麼了?”羅宋宋這才感到了不對勁,外婆雖然有高血壓,但一向情緒控製得很好,“你是不是病了?”
“我沒病。”莫馥君把抹布一扔,“你不要咒我。”
還是智曉亮說,有事要先走一步,可以送羅宋宋過江,羅宋宋也想趁這個機會遁走,便答應了。她洗過手去沙發上拿自己的包,結果卻撲了個空;再一看,宋玲不在客廳。
她氣得立刻殺進為她準備的所謂“閨房”,果然看見宋玲正翻掏著她的包,不知多認真!
“你幹什麼!”
“看我這個臭毛病。我隻是想看你帶了痛經藥沒有。”被逮個正著,宋玲尷尬地笑笑,她也不是故意,隻是養成了習慣,羅宋宋的日記本裏有什麼,包裏有什麼,那都是要經過她檢閱的,“……可是,宋宋,為什麼你的包裏有這個。”
她手裏拿著一盒避孕藥,是早上羅宋宋去藥店買的;羅宋宋已經氣得發昏,劈手奪過,幾乎站不穩。
“你用它調荷爾蒙?不會吧,你一向很正常。”宋玲道,“宋宋,媽媽是關心你……是誰?孟覺?他會對你負責任嗎?”
受夠了。羅宋宋眼前發黑,抖著手將避孕藥塞進包裏。
宋玲懊惱道:“早知這樣,就不叫智曉亮來了。我沒想到你和孟覺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孟覺相對智曉亮來說,當然條件更好。隻是你外婆不喜歡有錢人。我會想辦法勸她。”
等羅宋宋和智曉亮出門,她又關切地對女兒附耳:“你一定要叫他帶套!”
羅宋宋下定決心再也不回這個恐怖的家,奪過包就和智曉亮一起下了樓。司機專心開車,坐在後座的兩人都覺得尷尬,智曉亮試圖和羅宋宋聊聊。
“今天怎麼沒有看見你爸?”
羅宋宋淡淡道:“你不上網?他和女學生私奔了。”
智曉亮愕然,但見羅宋宋並無忸怩,坦然接受,話語中甚至有解脫之意,似乎不介意多說幾遍:“對不起。”
“你不過是出於禮貌問一下,不需要講對不起。”
“好,我絕不討人嫌。”
過了一會兒,羅宋宋突然道:“智師兄,你的媽媽是什麼樣子的?我隻知道你爸爸很嚴厲,可是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你媽媽。”
“雖然我沒有提過我媽媽,但你應該聽過她的聲音。”
“什麼?”
“你們不是最愛看動畫片?親愛的小朋友們,接下來請收看動畫片《雪孩子》。”
羅宋宋吃驚道:“這是以前少兒頻道播動畫片前的旁白啊!我小時候一聽到這把聲音,就好開心。”
“我媽以前做配音工作。她十八歲就在兒童廣播電台當播音員,後來又調到格陵電視台的少兒頻道,從旁白做起。”
“你保密工作做得真好。”
“我三歲的時候她就辭職了。我爸工作太忙,我又要練琴。她毫不猶豫地決定犧牲自己的事業,全心全意地照顧我們。在國外,他們完全不能理解中國母親的偉大之處。”
“有這樣的媽媽,可以聽到很多睡前故事。”
“恰恰很少。我媽雖然是配音演員,但私下裏沉默,不愛說話。我爸上班總是滔滔不絕,所以回到家裏也很少開口。我就更加木頭木腦了。有一天中午媽在客廳看書,我在琴房抄譜,爸在書房忙,媽突然哎呀一聲:‘我以為自己活在夢裏呢。’。我問她怎麼了,她笑笑說:‘傻兒子,夢是沒有聲音的呀。’。”
“真羨慕你有一個好媽媽。”
“你看,這就不公平了。我把我的事情都告訴你了,可你卻不肯告訴我。”
“你有這麼好的媽媽,還聽我的破事幹什麼?”說著,羅宋宋就轉過臉去看窗外了。
他是多麼地渴望能夠了解她,她卻已經拒他於千裏之外了。
“羅宋宋,我和孟覺,誰彈得更好?”
朱行素走進排練大廳時,智曉亮正在彈奏《倫敦德裏小調》。
這是一首非常簡單,琅琅上口的愛爾蘭民歌。但正如老饕要考廚師的水平,就會叫他炒個白菜,拌個豆腐來吃吃,最考鋼琴家功力的恰恰是這種簡單到不需要任何指法技巧的樂曲。智曉亮的雙手被賦予了獨立的靈魂,在琴鍵上跳躍,舞蹈。音符好似一顆顆水銀珠瀉出,在地上彈跳著,漸漸消失;又好似身輕如燕的少女,在鏡上踮起腳尖跳舞,在冰上輕盈地滑旋,無人欣賞,永不停歇。
毫無疑問,他想表達的是美麗而又無望的愛,正如歌詞所說,倘若癡心錯付,寧願變成蘋果花,在情人腳底碾碎,死無葬身之地。
那個瘦瘦的女孩子,對智曉亮一定很特別。
這樣想著,朱行素朝那唯一的聽眾走去。
那唯一的聽眾有一頭十分惹眼的卷發,簡直不像東方人。她正沉醉於音樂中,突然聽見旁邊有人插嘴:“我一向覺得,這支樂曲最好的詮釋是男孩子穿紅色短裙,吹長笛;女孩子穿白色長裙,撥動豎琴。兩個孩子都要是金色的頭發,已經知道長雀斑很可惡的年紀。鋼琴始終不如人意。”
聽眾反駁:“怎麼會?他以指腹滑過琴鍵,配合腳踏板的力度,在一個長音中體現出不同層次,以達到豎琴和長笛結合所產生的綜合感受。其實這種指法不稀奇,自霍洛維茨大師首創以來,有很多人效仿。但是能出神入化地運用,可不容易。”
朱行素大感興趣:“咦?你也學過?你叫什麼名字?”
那觀眾這才轉過頭來,看見是朱行素,頓時尷尬起來。“朱老師,我叫羅宋宋。”
“你叫我一聲老師,可見也吃過這碗飯。你是誰的弟子?擅長誰的曲子?”
短短一曲終了,智曉亮下台來做介紹:“她和我,還有孟覺一樣,都是白放老師的學生。她是天生的左撇子。”
“那巴赫一定彈得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