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笑得認為自己小人之心,他倒還不在乎,還是笑:“那我要是能有這種想法,我就沒必要跟你提這事了。就讓她仍舊學她的理發手藝,做發型師,和我兩不相幹,大家都省心省事。”我心裏一頓,等他笑夠了,看到我這個樣子,拉著我坐下,“芳葦,我的意思,我有讓莊寧可以鍛煉的機會,不至於辜負了你對她的培養,你明白嗎?”

我當然不明白了!

“為什麼?”

“這不是明擺著嘛!”他忽然急躁起來,話說的也快了,“我覺得這孩子是塊好苗子,絕對是個能成事的人。我就不明白了,芳葦,我手裏有機會,隻需要你點個頭,立刻就會不一樣了。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呢?”

“那我也奇怪了!”我也不服氣,大聲反問,“你挑誰不好,為什麼偏偏挑上她?她一個十八九歲的孩子能幹得了什麼,又有什麼能讓你這麼緊抓不放的。她去做發型師我覺得挺好,將來安安穩穩過日子,我就滿足了。”

“你,唉!”他看著我,用力歎氣,沒再說話,顯然在生氣我的“不識抬舉”。過了好一會,再開口卻是說了別的——

“有時我談生意的時候會見到那些老朋友,或者客戶,尤其是在看到他們身邊帶著自己的孩子一塊的時候,雖然他們嘴巴裏一口一個‘這孩子不爭氣啊,以後多照應啊’,可我心裏還是羨慕得不行。哪裏像我,帶出去的要麼是助理,要麼就還是助理,沒有一個是家裏的自己人。比一比,氣勢上其實就已經輸了好多。因為,你要知道,芳葦,有時候不是自己人,不方便啊。生意場上的這種,不光是在我們中國,哪個地方都難免的,尤其是我們這種帶著家族性質的,就更是了。可我到現在,馬上都要被黃土埋半截了,還沒有一個自己家裏的人能在公司幫幫我,你想想,我有多難,又有多少人在等著過幾年看我笑話。可是如果,我也能帶一個自己人出去,走到別人麵前,說一句‘以後要讓叔叔、伯伯多照應你’,我多有麵子。別人也就不會欺負我老頭子一個人,身後無人了。”

他說的動容,而且還接下去說了不少當初和丹語爺爺一起創業時的艱辛,但我心裏隻是覺得不妥,所以等他說完了再次以臉色詢問我的時候,我心裏雖然不忍,但還是否定了他。

“唉!”他這口氣歎得筋疲力盡,倒在沙發上閉上眼。我想想,還是開口說了下麵的話——

“瑞謙,我聽了你說的,我很感激你把寧寧當親女兒這樣看待,肯培養她。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這方麵說不在乎無所謂就真的可以的。如果你是個普通的家業,讓寧寧幫你的忙分點憂這簡直都可以說是分內的。可你這裏畢竟不同,多少人的眼睛在看,多少張嘴會說,你又想過沒有?寧寧又是怎麼長大的,她跟別的小孩不一樣,我不喜歡她去沾什麼出人頭地,安分守己最好。你別再逼我了,這事今天就這麼過去了,我們誰也別再提。就這樣了。”

那是瑞謙第一次在我麵前提讓莊寧進公司的事,就在丹語要出國留學之際。我說了不再提,之後他果然也跟真忘了似的。所以我自欺欺人也就當他隻是一時工作太累,身邊沒有自己人才發的牢騷。事後我們談,他說那時隻是想有個得力的同時也是家裏的人能幫自己分憂,至於別的還真的沒想太多。他完全沒感覺到自己女兒的不對勁。可醉醺醺的丹語被寧寧抱進家門的時候,我雖然裝得平靜,實際上卻都要著急死了。自從那天因為小峰的出生,我看見丹語看寧寧的那個眼神,就跟刺一樣紮進我心裏,怎麼都不舒服。我也是個女人,就算我沒有喜歡上過同性,可我知道女人看自己喜歡的人是什麼樣子。但我心裏雖然有這些可怕的猜測,也苦於沒有證據讓我肯定。之後丹語出國,寧寧也很快出師,再加上我平時觀察試探,她們也很少聯係,我漸漸也就想當然認為是自己太敏[gǎn]了,“應該是不可能的事吧”,我這樣在心裏對自己說。但是她們倆之間一直的那種別扭,還是欠缺合理的解釋。於是,這根刺到底還是在我心裏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