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1 / 3)

有興趣喝那樣的東西……莫浪澄生平隻喝過一次,在和淩零穗初次見麵以後,唯一的一次。

那時他奪去他的啤酒,連自己也解釋不來如此莽撞的舉動,當下完全是起於一股強烈的衝動──他不想看到淩零穗喝酒時那副彷佛背負了很多心事的神情、一瞬間炸開的模樣!他狀似平靜無波的麵容,在那刻染上了一絲泫然欲泣的哀愁……恐怕連本人都不知道。莫浪澄於是下意識認為:別再讓他接觸此類迷惑人的液體、追求短暫麻木的暈眩,事實上對現實環境任何幫助也沒有,無關乎健康與否。

他自己抽煙,或許同樣在逃避,但他從未放棄在殘酷的現實中掙取一份不算太難堪的虛偽;而淩零穗的逃避,是別於他的、一種會讓他心驚的,幾近沉溺般的逃避、墮落且消極的自我放逐。

他冷靜清淡的眸子,沒有太多欲望與冀求,像是對什麼都無所謂、都不關切,說好聽點是清心寡欲,明著來講,則是對世界放棄了希望,包括物質的或……生存的。

淩零穗不快樂,他看得出來;他憤世嫉俗,莫浪澄也知道;他強顏歡笑,他後來明白了;他撐著在渡日子,莫浪澄亦清楚不過──即使淩零穗從不對他透露隻字詞組,而他周遭的朋友同樣不了解他。

盡管他頂著醫學院高材生的光環,最終僅落得在無人的教學大樓頂樓喝著悶酒的下場──如果他們沒相遇,他還會這麼下去?在此之前,他多少次獨自一人熬了過來啊?

這酒……有什麼好喝的?莫浪澄舉高手中褪了冰的罐子,輕輕搖晃了下。「苦得要命。」如果喝下去的人的表情也非得像哭了的一樣,倒不如別喝來得痛快。

「自找罪受……」他嗆了下,不習慣釀在口中的苦味,莫浪澄後悔自己因一時的好奇、喝下這種莫名其妙的液體,簡直玷汙了他的口腔味覺細胞。

他打定主意替淩零穗倒掉它。

「這是邀約嗎?」他漾出燦爛的笑容。

「你要怎麼說都可以。」莫浪澄撇過臉,「但隻能在我麵前喝那種東西。」有附加的條件,當然不能太便宜對方。

淩零穗望向他。「要不然你就四處去宣揚我的秘密嗎?」別忘記他一樣握有把柄呢。

「省了,我才沒那麼無聊。」莫浪澄送他一記白眼。

原以為乏味的聯誼,因為身旁的人,讓時間變得不如預期裏的難熬,盡管他們也也因此沒能認識半個女孩子,使旁人直呼可惜和滿臉的不敢置信。

主辦人不死心地揚言下回絕對要再找他們參加、且將他們成功「推銷」出去──唯獨莫浪澄和淩零穗聽聞他的狂語後,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笑,深深明白沒有這個機會了。

現在的他,是不是順著「感覺」走就好?

即使他壓根無法厘清懸浮於內心的那份感覺──好象……沉甸甸的,並不因為忘掉往既往的一切、或許不愉快的往事而輕鬆;相反的,他覺得記憶少了一片,心似乎跟著空虛了一部分,怎麼填都補不滿。

有人認為遺忘該會快活自在了,殊不知真的等到什麼再也想不起來的那一刹那,緊伴隨的是ㄧ波波簡直要把一個人侵蝕的恐懼,如影隨形,無論如何均擺脫不掉。

那是一股濃濃的絕望,讓他不自主地以為一輩子即將如此行屍走肉地活下去……直到此刻,他才體會「記憶」的重要性,就算平日厭惡至極、棄之微恐不及,卻已經猶如腐蝕骨髓裏的癌細胞,與正常的生命體共生共存、不能驅離了。

這麼一來,莫非顯得「記憶」較「感覺」來得重要許多?

而沒了記憶,卻並非一並逝去了感覺──因為淩零穗當下、正活生生地感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