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這樣的,在下雖不才,但因眼盲之後無事可做,兩三樣樂器和幾個盲文還是識得的,所以,我這意思是,既然這些孩子有所需要,那我能不能留下來做些什麼?嗬,當然,若是沈姑娘覺得不妥,那……就當我沒說吧。 ”
從私塾學館回府之後,明珠一直在想個問題,難道,自己一生真的隻是行屍走肉賴在娘家老死終身嗎?既然這位姓沈的姑娘都能外出謀求生計,為什麼她明珠就不可以?
“你說你想留下來?”沈丹書先是一愣,最後,笑了:“能!怎麼不能?您若願來,這真是太好不過了!”
於是,盡管母親陳氏覺得女兒出來做事會辱家風,然而,到底拗不過女兒性子,就這樣,明珠開始了新一輪生活。
學館裏氛圍很融洽,環境很清新,空氣很美好,那些孩子們也的確很可愛很可愛。明珠在這裏體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安穩和充實,而柳素素她們口中所說的“野男人”——正是她到塾館做事的第七個下午。
那日,秋雨濛濛,滿庭的夕顏花在微風吹打中紛紛飄落整個台階。明珠像往常一樣,右手拄著一根盲拐,左手拿一疊盲紙,步履緩慢地,正從院中一個八字磚頭雕花影壁走向另一個青石甬道。因是雨天,地上很滑,明珠走得很慢,步子也很小心。學館內有朗朗讀書之聲傳來,空氣裏落花微雨,氣氛極為安靜。——其實,通常像明珠這樣的千金大小姐、且又是個瞎子,一般都會左婢右仆來攙扶她的,然而,自從到了這學館,明珠便時時告訴自己,其實她也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自理的,因此,能不使喚婢女就不使喚。
她就這麼吃力走著,正好,透過開滿常青藤和夕顏花的胡同巷口,一頂湖水綠的華蓋轎子正自雨簾中朝這邊緩慢行來。那轎子行得一派從容悠閑,被四個人抬著,它的左側,一個小廝打扮模樣的少年正撐著把山水油傘笑嘻嘻說著什麼。而這時,明珠剛要摸索著走上台階,忽然,那小廝看了她一愣,先是招呼轎夫落轎,爾後,伸手輕撩轎簾,湊近轎中之人說了些什麼。
明珠耳力極好,聽見身後有人立即愣在那裏轉過身去。與此間,那轎中之人好似聽了少年的話,略微朝他擺了手,接著,簾子掀開,一雙幹淨得不染絲毫泥塵的雲頭足靴輕輕觸及地麵。
那靴子緞麵應該極其昂貴,上麵繡有兩朵銀色錦花,再往上看,那靴子的主人居然有著同樣明潔的氣質和容貌。
——是一個很美很俊的年輕公子。
二十出頭形貌,穿著件月華色淡淡青衣,腰際束一條淺黃玉帶,眸如點漆,眉目溫潤,雖無過多言語,但微微含笑間,卻是清風入竹,朗月入懷。
明珠自然不知道這位公子是誰,當然,他的樣子形貌更是無從得知,她搖搖頭,正要轉身拾階上前,這時,好巧不巧地,地麵太濕,她的雙足一滑,手中的拐杖一顛,頓時心中一驚,就要模樣狼狽摔了個狗吃/屎——
明珠和那個“野男人”就是如此相遇的。
相遇的方式雖然很老套,很沒新鮮感,可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她差點錯愕驚怔張大了嘴巴。
那男子自然上前托住了她的右肘胳膊,明珠自然免於摔個狗/吃/屎的下場。兩人撞了個滿懷,明珠不好意思朝他笑笑,說了聲“謝謝”,正要欠身就走,然而,那男人依舊托住她的胳膊不放。明珠蹙蹙額,再次說了聲“謝謝”,可是,那男子仍舊一點回應的意思也沒有。
明珠麵紅耳赤,正窘得要猛地甩手離開,這時,在堂館裏麵的沈丹書跑過來,笑嘻嘻地向她解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