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節,這天,日麗風和,春雲靉靆,明珠像往常一樣,表情麻木地,由滿臉俊雅的相公用馬匹載著到處散步踏青。
自從那次湯圓事件後,明珠已經徹底放棄抵製這個男人的體貼、照顧、甚至帶著點霸道強製的嗬護與溫柔。
——這就是所謂的“防不勝防”。
明珠想,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既然他願意對她好,那麼,這樣不花力氣白討便宜的事兒不要實在就顯得矯情。
在從前,是她跟在他屁股後不停的轉悠,現在,位置調換過來了,改成了他想方設法來討她的歡心……想想,還真是十年風水輪流轉。——雖然,明珠不知道齊瑜心裏到底存的是蜜罐,還是虧欠、內疚、抑或別有所圖,總之,她不願再把大把大把的時間花在她和他的那些感情糾葛之上。
明珠太累了,真的真的是太累太累了!
失明之前,她是愛一個人愛得太累;失明之後,她則恨一個人恨得太累。這種愛愛恨恨,它悲哀的占據了她前半部所有的青春年華與韶光,明珠覺得,她應該馬上終止它,終止這樣永不止境的死循環裏。
因是踏青春遊之季,帝京城裏人流如潮,薺菜飄香。明珠和齊瑜共乘一匹快馬。三月的陽光華麗猶如瀑布,它們從明珠和齊瑜的頭頂直瀉而下。明珠坐在齊瑜身前,他單手摟著她的腰際緊緊擁住她。最開始,明珠會因他的這些動作不停將身子外挪,然而,挪著挪著,明珠決定放棄了。齊瑜有副斯文儒雅的麵孔,可是骨子裏的,卻是一種她現在才發現的專/製、倔強和不通商量的頑固與霸道。
明珠放棄與他對抗,隻是麵無表情地問:“相公,你知道我看不見,就算你把我帶去殺了,賣了,剮了……我也隻能由著你來,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想要怎樣?”
齊瑜笑了,明珠不得不承認,嗓子徹底痊愈後的齊瑜笑聲實在好聽,他沒有多言什麼,隻說了聲“娘子,你的想象力可以不要那麼豐富麼”,然後,馬鞭又是一抽,杏花吹落的山道上,便隻聽見馬蹄踏草的噠噠以及馬脖子上套著的清脆鈴鐺聲。
齊瑜把明珠帶到的,是一個開滿杏花的小山村。
三月春風習習,漫山遍野的杏花像粉雪一樣絮絮飄飄墜滿人的視野。明珠雖然看不見,但那夾著青草的花香卻濃濃鬱鬱充斥於她的鼻內胸間。明珠心情忽然莫名好起來,她問齊瑜這是什麼地方,齊瑜勒住韁繩,玫紅色好看的薄唇微微牽了牽,然後,他像是也在遠眺著對麵的景致,衣袂飄風,出神地,貪戀地,目光充滿無窮無盡回味地,把手將明珠越摟越緊,輕聲地說:“明珠,還記得那個‘雞踩蛋’的故事麼?”
明珠愣住。sw
齊瑜續說:“明珠,那個時候,我並不明白我為何會因你和一群野孩子嬉鬧玩耍就發瘋似地和你置氣,並且,盛怒置氣還不算,我還把你強行按倒在地上吻你,咬你的嘴巴……嗬,明珠,瞧當時的我就是那麼遲鈍,如果時光可以倒流返回,我想,我過去那些傻傻的糾結,一定會煙消雲散的,一定會的……”
齊瑜說著說著,聲音漸漸變得酸澀、輕飄,低醇如酒的嗓音裏,有眷眷的柔情,也有一種難以描摹的翻悔與惆悵。
明珠的心一下緊繃起來,男人的用意是什麼,她幾乎已經猜到了。
明珠沒有說話,隻把掛在腰際用香草做的佩玉香囊捏在手裏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這樣裝作漫不經心把玩了半晌,才淡淡一笑,說:“相公,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感覺這裏太陽好大,我想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
明珠想走,想離開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