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的暗的關心你,保護著你,圍著你轉。而我呢?我有什麼?當你還在爹爹麵前撒嬌耍賴的時候,我卻在勤學苦讀,磨穿鐵硯,為的……為的不過是讓爹爹能夠記住我,並且告訴他,他還有個女兒也是值得重視的。”

明菊一字一句淡淡地說著,她的眼裏沒有悲哀,沒有淒涼,反而像是一種看透人世、閱盡滄桑的老嫗,在一個日落昏黃的城牆根下、向人訴說著一些雲霧繚繞的陳年舊事。

剛開始的時候,明珠的嘴角還能保持著那種針芒般尖銳鋒利的微笑,然而,當明菊說著說著,明珠的臉一下就變了!

“哎,姐姐啊姐姐,其實你很不靠譜你明白麼?”

明珠不動。

明菊長歎一聲,又道:“不管是作為女兒,作為戀人,作為妻子,還是作為姐姐……你都沒你想象的那麼有資格……姐姐,我這麼說,你能明白麼?”

——能明白麼?

☆、第十三章

帝京城的春寒總是顯得漫長,當潮濕的冷風吹得窗外的樹葉簌簌抖動作響,明珠的背心不自覺打了個寒噤。 就在這一刻,明珠忽然再次體會到有眼睛的好處來。如果她能看得見,她就可以從明菊那張不卑不亢的臉上,看出這個人的臉皮到底有多厚;如果她能看得見,她就可以從那張厚顏無恥的嘴臉上,認認真真地學一學,到底怎麼樣,才能把厚顏無恥升華到這種出神入化的境界?

“大姐,還記得咱們小時候麼?小的時候,我總是跟屁蟲似地跟在你身後不停地轉悠。你叫我往東,我絕不會往西;你叫我向左,我絕不會向右;而偌大的明府,勾心鬥角自然是司空見慣。可是對我而言,曾經的那個‘大姐’,卻一直是我心中的天,是我的保護神。大姐,你對我太好太好了,好得但凡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我都會跟著沾光。可是大姐,你擁有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了,而我呢?我有什麼?不,我什麼都沒有。而且從小到大,我覺得除了你之外,整個娘家就沒有一個值得我去信任依賴的親人,甚至,就連自己的生母也不是……”

明珠沒有吭聲,明菊說的,都是事實。

明菊剛滿五歲那年,因生母曠姨娘是春風閣的戲子出生,明菊便被送往大太太陳氏那裏去照管。偌大的明府自然也是個看人下菜的地方,有一次,明菊口渴了,因向丫頭們說了句要茶吃,丫鬟們裝作沒聽見,於是,五歲的小明菊便決定自己踩張凳子自己給自己倒茶時。當然,僅僅五歲的孩子,後果是可以想象的。滾燙的茶水打翻下來,不一會兒,明菊右邊的腿肚子上便被燙得又紅又腫,甚至潰爛破皮。而恰恰那個時候,明珠不知何時走了進去,她一臉納悶不解地站在珠簾下看著明菊:“咦,為什麼你要自己倒茶喝?難道你不會叫人麼?你是個傻子麼——?”當時的明珠也隻有八歲,穿著件石榴撒花小紅裙,模樣嬌憨,梨花帶笑,樣子非常可愛。明菊把小腦袋低垂著,過了好半晌,才輕輕抬起頭來,看著明珠,一臉天真稚氣地說:“姐姐,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大娘?因為、因為我不想麻煩她們,怕她們又在背地裏罵我是姨娘生的‘小戲子’……”

也許,就是在那一刻起,明珠的心裏便萌發出一種大姐姐的擔當和意識。炎炎夏日,明菊腿上的燙傷紅腫不堪,她一會兒跑去拿冰塊,一會兒拿藥膏,自己承擔了打翻茶壺的名義不說,她甚至覺得,自己身為明家長女,她有責任和義務去照顧明菊,照顧這個看起來文靜膽小卻又乖巧懂事的小妹妹。

“記得有一年,你過生日,我為了能親手繡一副掛屏送給你,我幾乎逛遍了整個東街的西市口。我把我平日裏舍不得花銷的月錢統統拿去買最好的綃線絹料不說,還勤練苦學,把宮廷最難的一些織補技法全部學會了。我為了那個掛屏,繡了足足半年時日,眼也花了,人也幾乎快要虛脫了……終於,就在我繡了一半之時,因為姨娘發現我把自己的月錢全部用來倒飭這些玩意兒,她一氣之下,不僅將我的綃線狠狠剪斷不說,還動手又重又響打了我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