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殘燭一盞,包拯在房中來回踱步,思前想後,無法決定。

不得不說,向晴語點出了那個他最不願想的可能。

倘若是別人,有皇上的禦賜鍘刀在手,上斬皇親國戚,下鍘貪官汙吏,隻要已身得正,他不怕任何艱難險阻。然而當這犯案人員乃國之棟梁,甚至一國之君之時,他又當如何?

君臣君臣,聖上是君,包拯是臣,遵從君臣之道……

包拯長歎一聲:“向姑娘,你還真為本府出了個難題。”

同樣失眠的展昭路經內院,聽見歎息,腳步一頓,皺著眉出了府衙。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想做什麼,想去哪裏,隻是心裏煩悶,想要出來走走。

任誰聽了向晴語的那些話都睡不著,一靜下心來,腦海中便是身披大紅披風的向晴語站在屋內侃侃而談的畫麵,和她剖析真相揭露肮髒背後的字字珠璣。

他不在乎別人說他南俠展昭義薄雲天,肝膽相照,還是終究抵不過一個“權”字與那些貪官汙吏狼狽為奸,一直以來,他想要的不過是保護好包大人,為百姓伸冤。

禦貓的身份不過便宜行事罷了,然而……

“展大俠?”

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喚讓展昭瞬間回神,隻見剛剛還想著的人朝著他款款而來,一身大紅披風在漆黑的夜色中如一團燃燒的火焰,燒得他的心更無法平靜。

既沒看到如影隨形的白虎,也沒看到撒嬌耍賴的小白虎,展昭不由擔心起她一個單身女子深夜在外行走的安全問題。

“夜色已深,向姑娘怎還獨自一人在街上行走?”

在華豐縣諸多雙十年華女子慘遭毒手的當下,孤身一人在外確實危險,然則,如有更好的選擇,她也不願如此。

向晴語動了動唇,麵有難色,“展大俠,你可知百花樓怎麼走?”

百花樓?展昭麵色微微一變。

即便他向來潔身自好,從不曾去過,他也有所耳聞,百花樓是男人們最向往的青樓,更是華豐縣最大的青樓。

妙齡女子深夜孤身一人前去百花樓,這如何不讓人想歪?

“向姑娘,你……”

展昭並未掩飾神色,向晴語心知他誤會,解釋道:“展大俠誤會了,晴語並非百花樓之人,亦非前去尋歡作樂。黃昏時分接到消息,百花樓的頭牌紅梅姑娘可能成為此次連環凶殺案的下一個目標,我這才想過去看看。”

幸好!要是如此女子浸染風塵……

展昭握劍的手緊了緊,“此乃展某分內之事,反倒是姑娘一介女流,孤身一人,又不會武,倘若如此前去,豈非置已身安全於不顧?此事交給展某來辦吧。”

“嗬。”向晴語搖頭輕笑,“展大俠這麼說,我本不便推脫,然則,此事與我有關,展大俠並不清楚其中到底發生何事。若是你一人前去,倒時發生什麼,豈不無頭無腦,反倒誤事?”

說的也是,有他在身旁護著,想來無恙。

展昭的視線在向晴語身上的紅色披風上定了一會兒,垂眸瞥見她的赤足時不免眼神一閃主動避讓,“那向姑娘便跟隨展某,切記,無論發生何事,不可離展某太遠。”

“好。”夜風漸起,向晴語攏了攏披風。

“人命關天,時不我待,向姑娘,冒犯了。”

不等向晴語想明白所謂的冒犯為何,腰間一緊,展昭一手持劍,一手攬住她的腰,眨眼間,兩人已在房上飛躍。

“輕功。”向晴語麵上淡定,眼中隱隱冒著激動。

江湖俠士一身非凡輕功,身輕如燕,飛簷走壁,羨煞旁人。和騎著白虎飛馳的感覺不同,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輕功的魅力。

在屋頂上淩躍的跳躍感、失重感,隨時可能掉下去摔斷四肢的恐懼感,空中飛翔的暢筷感,幾種感覺夾雜在一起,造就一顆七上八下亂跳的心髒。

撲通——撲通——

說展昭不關注被自己抱在懷裏的姑娘是不可能的,他用眼角餘光瞥著,並沒有失禮地直勾勾地盯著人家,即使事出有因,他已經把一個花季年華的女子抱在懷中。

然而也就是這樣,他發現了一件略微奇怪的事。

向晴語的身上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似乎她不應該是這種人,但那又該是哪種人?

展昭不清楚,事出緊急,他也無暇分神想他,隻知道當前的任務就是百花樓,那裏有據說此次連環凶殺案的下一個受害者目標紅梅。

驛站在北,百花樓在西,華豐縣雖小,兩者間以人力行走依然有半個時辰的距離,要去百花樓的向晴語怎會在驛站之外?

展昭拋開疑惑,似是感歎地道:“向姑娘的消息比展某靈通得多。”

聞言,向晴語起初被輕功帶著在房梁之上飛躍的興奮感已悄然無蹤,無奈地歎息一聲:“展大俠,是否官場中人皆如你們這般疑心疑慮?如此生活,豈不心累?我本以為出身江湖的你,不該在意我的出身,原是我多慮了嗎?”

“展某唐突。”展昭想起向晴語曾跪在公堂之上依舊侃侃而談毫不慌亂的模樣,隻一想便出了口,“實則向姑娘不像出身山野的女子,反倒似大家小姐,展某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