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已經完全黑下來。
便如舞台上演員謝幕，那巨大的黑色幕布有規律地從天而降，遮蔽了幕後的一切，卻也同時使得幕後的一切緩緩地陷入黑暗。
隻存在於人們想象中的黑暗巨獸再次降臨大地，所以整個中原，除了武裝的兵士，其餘的人基本上也已經躲在了自己的安樂窩之中。
然而也有例外，譬如這個整夜都使用著或多或少的燈火裝扮起來的皇宮，除了巡邏的兵士侍衛外，同時也還有奴婢內侍們在廣場上、道路中匆匆而過。
她們與他們，多數也不過是剛剛接近雙十年紀的少女少年，然而或是因為那種一時的飛上枝頭做鳳凰之幻想，或僅僅是單純為了自己亦或是家人的生計，她們與他們，於整個中原最為明亮亦是最為黑暗的地方，為別人做牛做馬。
也許她們與他們，也曾經埋怨過，為什麼當初自己沒有投生個好人家，由此一直羨慕著他們的主子。然而她們與他們，卻是最懂得感恩圖報的人。
便如如今給孫道帶路的婢女，那個長孫皇後的貼身侍女，微喘著氣兒也不願慢下半步，隻是為了讓書生模樣的孫道跟不上步伐這種簡單而又幼稚的目的。
在那條偏僻幽暗的小道，默不作聲，孫道隨著前麵帶路的少女的步伐一步一個坑地跌跌撞撞走著――她這樣的報複，他隻能默默承受。
所謂的第二個人，不過是一時氣話。
做了自己都厭惡的事，成為自己所憎恨的人，無論是因為什麼目的，自己必須接受懲罰。
所以他跟在少女的身後，不躲不閃。
於是在那少女意猶未盡之時，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相比之太極宮與東宮諸殿的燈火通明，大安宮卻是透著一種暗淡，仿佛是即將減滅的行星，顯示出垂垂老態。
不怎麼熟悉的大安宮，那所有些熟悉的宮殿，卻依舊亮著暗淡的黃色油燈光。
那個遲暮老人沒有休息，似乎是在等待著來人。而之所以這樣判斷的原因，在於那不遠處亮著的宮殿門外，佝僂著身子的老總管正往著他的方向走來。
“孫公子！”老總管於五步之遙處站住，昏暗燈火下，那麵無表情的老臉上眯著的眼，時不時閃過陣陣顯然易見的冷意“陛下有請！”
說著雜耍變臉般微勾起嘴角，朝著行禮欲退的少女微點了點腦袋。
“哼哼！”而原地哼笑兩聲後，孫道才昂起腦袋大踏步走向那熟悉的宮殿。
出於一邱之貉的不屑同時，孫道也很好奇，李淵究竟會做到什麼程度，究竟參與到各種程度！
這時的豫章已經不是孫道所關心的重點，孫道迫切想要知道的是，對於那對夫婦，李淵是否是事先得知！
即便那對夫婦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庶民；然而對於孫道而言，卻是雙手帶血的罪惡感，那種注定會永遠縈繞心頭的噩夢。
揮之不去，驅之不離！
所以，孫道想要去確認，那道懷疑的彩帶，究竟是隨風消逝，還是緊緊纏繞。
“咚咚咚！”
完全拋卻尊老愛幼的意識，孫道狠狠地重叩房門，不顧忌內室老人已經進入酣睡的微小可能。順之退後兩步，牙齒咬著隱隱作痛的下唇；故意地咬得過於用力，孫道的雙唇逐漸發白。
“進來！”
沙啞的聲音，努力中透著一份厚實，更多的卻是帶了幾分滄桑與老態。
而上當過一次的孫道，絕不會容忍自己在這裏栽倒過第二次，所以他隨即猛推開門，快步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