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涼,西風微寒。
朦朧色的天空,雖然那邊的夕陽在西方的天際仍留有一抹餘暉,可惜已經無法顧及到這邊侵占上來的黑暗了。
光明與黑暗,重複著相互的此起彼伏,這樣無情地無視所有生物的想法。
又是浪費了一天。
伴隨著時不時響起的腳步聲,李承道的身影消失在暗夜的先鋒隊形之中。這個身形不久便出現在了崇文殿的一側,進入宮門,他站在道路旁邊,目光掃過木質柵欄或是半人高短牆圍起一個個獨立的院落,掃過那出乎意料早早關了燈的孫家囡囡姐妹倆的房間,掃過了依舊亮著燈的藏書館,最後把目光聚焦在那個自己的房間。
這樣呆呆地盯著過得片刻,李承道歎了口氣,卻是側身往著同樣亮著燈的崇文館藏書館方向走去。
這個房間裏的燈依舊亮著,卻並非那種通透明亮的燭光,那暗黃的燈光隻能照亮她一個人。李承道深深地倒吸一口氣後,才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暗黃燭光下,那穿著素白色衣袍的嬌柔少女,不知是否是因為衣袍太過寬大的緣故,顯得少女身體更加地纖細柔弱。
而此刻李承道的視角中,她正認認真真地注視著手中的書。
讀得很慢,粉色的唇瓣兒不時微微頜動著,少女仿佛是想要把整本書都印刻進自己小小的腦袋中。
默然地放輕了腳步,李承道悄悄地踱步到少女後邊,稍稍探頭去看少女在看什麼。
隻是在李承道伸長脖子的瞬間,少女便微微前傾了身子遮擋住李承道的視線,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之間。
然而李承道看不見的前麵,少女微微低斂的臉上,陡然間臉頰發熱,緋紅飛過臉頰,不一會兒就布上了一層夕陽紅般豔麗的顏色;這樣還不算完,逐漸地便連少女的耳根上都浸染了一層薄薄的粉色紅潤。
“天色不晚了,早些休息!”發現了這一點,李承道微微加重了語氣“既然自己的身子骨弱自己清楚,那就不要讓別人為你擔心!”
既然已經被發現,李承道自然而然地首先開了口,可語氣卻是微冷“我這邊暫時沒有醉酒的機會,你也不用無功去等得那麼晚!”
“多謝公子關心,汝南隻是讀書入了迷……”臉頰兒蘋果似的紅撲撲,少女柔柔的嗓音有些小。
“本來你這樣與我幹係不大,隻是如果在崇文殿你出了什麼事,影響到其他人身體健康的同時,又讓我成為眾矢之的,那我就有些冤枉了!”
不僅是有些嘲諷,話中更是微微帶了刺,李承道這樣的話語似是意有所指,實際上也卻是有一些報複的感覺。不過更多的是為了打碎少女的粉色之情懷,讓她認清楚自己。
自始至終,李承道都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翩翩才子!無才,無德,冷酷無情,心狠手辣,內心陰暗,李承道看來這些才是自己身上的標簽。
這種目的下,李承道營造的那股冷意在一瞬間席卷了少女全身,孱弱的身體不由微微顫抖著,她不知道是先該裹緊衣袍還是該回答他的話。不過下一刻,少女轉過身來,望著李承道,雙唇仍是顫抖了幾下,而後突然間綻放出一個柔柔的笑容,用略顯稚嫩卻堅毅的目光勇敢地迎了上去“是汝南的錯,汝南定會努力賠罪讓公子原諒,哪怕是一輩子!”
印象中少女身體虛弱,又始終含著一種自怨自艾式的卑微;認為自己作為寄人籬下的女兒,在人前任何時間都要是強撐著笑,然後隻是躲在無人的夜裏偷偷哭泣,很是嬌弱無力。然而此刻少女發自骨子裏的堅毅,委實是令李承道生得那麼一絲敬佩。尤其是,這是在當初自己的辱罵怒吼與今日的暗中諷刺之後。
如果她能夠愈發堅強起來,那麼李承道便可以步步緊逼,讓她徹底明白,自己的心願隻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罷了。孤身一人無牽無掛,李承道不會讓自己有王獻之與郗道茂那種悲慘命運的半點可能!
“在那之前,我想知道,當一個吃不飽穿不暖的肮髒乞丐多看了你一眼,你會什麼樣的感覺?”
“論才氣,迄今為止都是膘竊別人的大作;論容貌,雖說不醜但也絕對不算帥氣;論家世,就是那個髒兮兮的小乞丐;論財力,從來都隻是國家蛀蟲;論風度,心狠手辣;論陽光,心理陰暗;論體貼,辣手摧花;論口才,尖鑽刻薄;論心胸,有仇必報;論仁義,利用別人……我就是那個乞丐,即便是表麵多麼光鮮,也改變不了我的內在本質!”
他說話的同時走到少女身後,拿起那本少女不願他看見的書,瞥一眼扉頁麵後快速翻過“這裏麵有能教會你徹底改變我這樣一個注定要墜入最終層地獄的人的方法?”
那是長孫皇後後世失傳的《女則》。
與倡導三從四德的書籍完全不同,身為開放的唐朝一國之母,長孫皇後的《女則》與後世封建時代女性的價值觀大相徑庭。所以注重女子貞潔的明朝,便有仁孝皇後徐氏的作品、“以教宮壼”的《內訓》。其中白底黑字明確提出――有所謂《女憲》、《女則》,皆徒有其名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