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傍晚,太陽已經完全失去了對大地與天空的控製權,月亮俏生生地露出了麵目,披著隱隱的麵紗。用這個時代的計時表來看,今天是三月十四,所以細月如眉逐漸地變為今日的圓潤,夜色中沒有那種彎月的漂亮星空,那種空靈的月光卻散發開來。這類似通明的純粹月光下,樹影的婆婆,枝椏的搖曳,佇立的宮殿,值守的兵士,都清晰可辨。
此刻立政殿的主人,則不在自己的殿中。準確地說,立政殿裏麵沒有長孫皇後,也沒有李世民。
把關於孫道的事幾句描述出來後,剛才到達這裏的李世民,還沒能喝口茶歇歇腳,就是被自己的妻子趕了出去,不出意外。
她要去一趟女兒那裏,這種事,不事先講開、決下心來,那麼對於女兒是一種更大的傷害;類似於長痛不如短痛,所以她必須要去與女兒聊聊。而且,她也希望,這段時間自己的丈夫可以多去其他小妻子那裏。畢竟離京的時間比較長,又不能把所有人都帶去,身為姐姐她不能自私地再霸占住丈夫,即便有時候,她也忍不住會心酸吃醋。
這種時候,她去女兒那邊,也算是一種安慰,一種排遣,當然,更是一種幸福。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回報的!
所以長孫皇後在那大吉殿,見著的是,自己疼愛的女兒呆呆地坐在那裏,小手裏握著自己的那件黃色衣衫,身旁便是那原本早已收拾好、現在卻是被拆開的包袱。令長孫皇後更為心疼的是,女兒那柔弱小臉,看起來有些蒼白無色,自然,那漆黑雙瞳中,目光也是有些渙散。
而母親還正在這邊看著,那邊卻忽然間傳來撲的一聲。接著母親便看見,女兒有些不知所措的低垂下腦袋,見是他送給所有妹妹的玩偶掉落在地上,旋即蹲了下來,伸手想去拿起它。隻是,少女的小手在空中晃了幾下,卻是突然坐到地上。
長時間一動不動地呆坐著,少女的腿早已麻木掉。而就是這樣坐著,不顧地麵上不斷傳進身體中的冰涼,一下子,少女的眼淚就又是從眼眶裏滾落下來。
那可惡的孩子,女孩子家的臉麵一點兒也不顧及!這樣把一切都收拾好又要逐一放回去,還要女孩子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這樣要讓自己女兒的麵子往哪放?
不知不覺間,念叨著埋怨著孫道的她,心髒不明所以地快速跳動起來,呼吸也突然變得急促,瞬間又是拭去眼角溢出來的水漬,她走過去抱起來自己的女兒。
坐在床邊,她摟緊了女兒的肩膀,另一隻手環著伸到後麵,給哭得幾乎就要喘不上氣來的女兒輕撫著長發與後背,試圖來舒緩她激動傷心的情緒。而少女則是轉身過來,趴在了母親的懷抱裏。
伸出手來抹去眼眶中的眼淚,少女委屈地哽咽著“阿娘,他不讓孩兒去……”
這樣的一句後,少女卻是再也忍不住,那止之不住的眼淚,便像是斷了線的珍珠般,從臉上一串一串地掉下去。
在這能夠令自己放開一切的懷抱裏,少女心中的那些一直壓抑的東西終於爆發開來。所以在母親懷中,她終於可以嚎啕大哭“他看不上汝南,汝南也不敢奢望他能憐惜啊!汝南隻是想要在遠處默默的看著,他不願看見汝南,汝南會躲起來不讓他發現啊;想著能離他近些就好了,這樣也不會打擾到他,他為什麼一定要做到這一步啊!”
一瞬間,少女都想要跑過去找他。想要去大聲地質問他,當初為什麼要那麼溫柔;想要去質問他,心裏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打算履行自己的承諾;想要去質問他,即使隻是妹妹,為什麼他一定要對自己這麼心狠。她想要去告訴他,自己不奢望也不懇求他能夠接受自己,她甚至想過,自己隻是願作為她的妹妹,放下所有的尊嚴,隻要她能永遠地待在他身邊就好……即使他隻是將自己當做臨川對待,那樣也好,隻要自己能夠待在他的身邊,一輩子。
從那個臨川妹妹住進去崇文殿,少女就這樣想過。隻要他能夠接受,或者說提出來這樣的建議,甚至說哪怕是一個小小的暗示,然後自己就可以順口答應下來,其他的任何過分要求都不會有。
就好像一對兄妹在一起吵架冷戰一樣,隻要哥哥隱晦的一個暗示,那麼自己就會主動認錯,然後兩人重歸於好,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自己已經得到父母的同意了,那如果能跟著他一輩子不嫁人,被他如同臨川那般寵著,自己隻是偶爾地奢侈地撒一個嬌,那也心甘情願。
然而,這一切僅僅是少女那不可能實現的幻想,少女的感性思維占據了她思考問題的全部。因為,即使少女的父母的確是支持她追求一生的幸福,也不會同意少女去追求一個沒有名分的小妾之類,更不用講一個虛無縹緲的妹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