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酒愁(1 / 2)

近鄉情更怯。

七年前失敗後的狼狽竄逃,不僅僅是他主子噩夢的開始,更是他失信於自己的開始。

敗家之犬,他們這一群敗寇之餘孽,完全成為了一群無根之萍。有家不能回已經是奢望,他們更為擔心的是,他們的家人是否也是與自己這群人一般連罪。

原本他們這般擔心過,在孫成強硬壓製後的安慰下,他們壓下那種惴惴不安之感;可那種強壓之下的安心弊端太大,久不見希望便會轉化為更為強烈的不安。馬昌,他們現在的領頭人,便是利用這一點,通過與當朝的權貴合作,給予了他們足夠並且有保障、看得見的安心感覺。所以,他們叛變了。

嚴格意義上而言,這也算不上是叛變,隻是他們的目標,相比於孫成那種擁護李建成正統地位、奪回一切的遙遠夢想,更現實些罷了。

因為他們是普通人,所以他們選擇退縮與放棄;因為隻有馬昌可以給他們更加現實的希望,所以他們選擇對不起他們曾經的將軍。

是的,曾經的將軍——從那天兵變宣告失敗、他們脫下軍裝開始,他們就已經不再是軍人!所謂的服從命令,所謂的天職,所謂的上司,所謂的忠誠,所謂的堅持,所謂的正義,通通不複存在。他們成為了一個,為了那久違願望而活著的紅眼囚徒。

所以他們在了這裏。

然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有膽量回家。

便如越獄的死囚犯,隻是為了再看自己的家人最後一眼,卻不敢在逃獄後回到家裏麵。他們也一樣,雖然離自己的故鄉、自己的家人隻咫尺之遙。

同樣,馬昌也是想同的狀況。

為了當年與她許下的那出人頭地的諾言,為了替她給那些曾經看上她的權貴們證明她沒有選擇錯,為了與她的舞才以及容貌相配,他憑借自己的努力,成為了那成全了他與她的李建成衛隊中的一名隊長,成為了那替李建成擋刀的忠誠下屬,最後又成為了那背叛李建成的領頭人。

即便如此,他還是不能回到她的身邊去;甚至偷偷跑回去,隻是躲在暗處裏看她一眼,都不可以。銷聲匿跡七年的孫成浮出水麵,那麼難保李世民不會派人暗中監視自己這一行人的家人。

他的聰明,還體現在“與當朝權貴聯係起來,卻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全情”這一事實上。因為隻有這樣,他才是絕對安全的,孫成的悲劇才不會在他的身上重演。

可是,聰明的頭腦解決不了一切。換句話說就是,不是所有事都可以用一個理性與最佳的理由來解決的。人的感性思維,所謂的一時衝動,在某種特定的時刻,任誰也說不準。

歸根究底,都隻是普通人,聖人做得到的事,終究是為聖人增添光彩的傳說。

這種時候,在儀紅樓的角落裏,突然遇見一個與自己妻子年輕時相似的女人,而且是一個妓~女,他怎麼可能忍得住!

無視那些忽然衝進儀紅樓來的官軍,無視那些正在死死抵抗的下屬,無視那妓~女不顧一切的掙紮與反抗,雙目通紅的他,強行扛起來她。任憑她的兩條腿在空中拚命的踢,任憑她口中也低聲叫喊著,任憑她雙手用盡全力捶打著自己的後背,他也沒放開。直到樓下的鮮血滴落到了樓上,直到自己的下屬找到自己,他才是狠狠地跳窗離開。

現在回憶起來,好像是叫留香吧?那女妓掙紮著低喊的,就是“留香,留香”了。

現在回憶起來,這名字與自己的她有幾分相像。如若不是那位大人告訴自己,自己的家人安然無恙、那女妓也太過年輕的話,他也許就已經將她當作是她了。

當然,這荒唐的想法,隻是他借此來聊解憤憤不甘的情緒而已……

這一天,這個時刻,煩惱頭疼的,不單單是這個院子裏的馬昌。長安城內,還有一名少年,在自己的住處,借酒消愁。

孫道與李承道都已經出發,少年卻仍停留在原地。

靠坐在窗邊,沒有下酒菜做墊,直接是一壺酒握在手中。少年的這副模樣,倒是有幾分江湖人的姿態,可惜孫道是看不見。

沒打算被其他人看見,少年的酒量也算不上太好,此刻的不講究品質的烈酒入愁腸,少年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城市有些討厭。

少年不識瞅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之類的東西,完全可以是因人而異的。譬如長安城內瘋傳一時的賀蘭越石,原本就是知書懂禮,在家庭巨變後完全長大的同時,成人之愁隨之而來;再譬如,此時的張柬之,這位酒入愁腸的少年。

年少輕狂倒不至於,貧家出身的他沒有那種資本。然而少年公子的年紀,作為聽著說書人亂世英雄、俠客故事長大的張柬之,對於江湖正道的俠義之士,自然是有著無限的憧憬與向往的;尤其是在他統一了整個襄州城的地下勢力之後,這種感覺愈發強烈起來。

他這種年紀,就是喜歡胡思亂想。

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生死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