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之太子,身處東宮,由著高高的宮牆將其與世界分割為兩半。在那些所謂地山野村民眼中,遙遙在上的太子不啻為一隻洪荒巨獸,臥在天子腳下,威嚴而冷漠的注視著人世間。即便不見了麵,仍舊會讓普通的人忍不住產生敬畏之感。
從前,緊閉的冰冷宮門,高高在上地拒絕了普通人窺視、瞻仰聖上殿下的目光;森嚴的皇宮大內,那一片遠遠地佇立著的封閉的小空間,皇室宗親,抑或是進宮上朝的百官,一視同仁地不得隨意走動。聖上不得見,遑論帝國繼承人的太子。
如今,對於雙馬村的村民,卻有所不同。
毋庸置疑,不談皇帝,以往覲見太子之人,必須要接受皇家禁衛多次的搜檢和驗身;不單如此,更會有麵無表情的禁衛跟在身旁,周圍負責警衛的士兵也會緊緊盯著。在覲見者看來,這無異於在押解犯人見決定自己生死的父母官。這或者都是輕的,他們相信,若是自己做了什麼犯忌諱的動作,根本不用懷疑,他們真的會毫不留情的將自己斬於刀下。
現在,雙馬村的村民沒有這種感覺。
沒有搬家之前,太子平易近人,除卻那偶爾一閃而過的無上威勢,與一般人無二。在被迫搬家之後,隱約有言而無信的名聲傳出來。
不過終究是一群樸素憨厚的漢子村民,他們多少知道,太子是被自己的親舅舅坑了一回。
甥舅如父子,小小的鄉村中,自然也有類似的傳統。故縱然太子殿下權勢無二,反而村民們責怪李承乾的也沒有幾個。他們更想通了,為何老村正那麼敬畏太子殿下的舅舅,而不是曾經插科打諢時的權力說一不二。
無可奈何地接受命運,這群村民們甚至在大雨滂沱之時自發湧上村正家,要來幫忙加築堤壩。所幸時間上來得及,更所幸年邁的老村正聽得了眾人勸,留了小孫子在身邊照顧自己。
而這般類似的飯後茶餘,在甩開膀子專心幹體力活的時候,就被扔到腦袋後麵去了。亦正是這緣故,大雨中軍民合作下匆匆忙忙的你來我往,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原先被留在村裏麵照顧一到雨天就腿疼的村正的孫子,現在也在這裏和小夥伴們一同滾著石塊。那些個以往將村正孫子當做孩子王的同齡孩子,憨憨的,見頭兒來幫忙,自然是欣喜大於疑惑。盡管,他們的頭兒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大雨中堤壩的底部至中部全部被壘上一層厚厚的石塊,所有人心中鬆了口氣之時,那個小家夥的存在才被人發現。
“唉?那不是訊哥兒嗎?”
在心中的石頭一起放下之後,一個眼尖的村民,心有餘悸地望一眼身後的一大片良田,隨後轉過頭時,看見的竟是村正的孫兒,默默站在那位一身泥濘、微喘著氣同時胸膛起伏的太子殿下的不遠處。
“真是!”身邊的同伴提醒,另一位村民將目光從大水中那顆苦苦支撐的綠樹上轉移回來,一喜後旋即反應過來“不對啊,訊哥兒不是留在村裏照顧村正的嗎?”
“就是,老村正腿腳不好,訊哥兒不留在村裏照顧老人家瞎跑出幹什麼?”
兩位不聞一名的小人物在邊緣竊竊私語無人在意,然而正是這一刹那,那位怔怔望著李承乾的訊哥兒動了!
速度很快,猶如一顆從槍口射出的子彈,在李承乾周圍歇氣的護衛們反應過來之前,嗖地一下子竄到李承乾身邊。
“殿下小心!”
一位敏感的侍衛驚叫出聲之時,李承乾隻來得及扭過頭看向聲音的來源之處。下一刻,他就覺得一股大力從腰間傳來。還沒能弄清楚什麼事,臉上茫然無知的表情仍舊掛著,他的身體便淩空在堤壩之外。
“殿下!”
“救殿下!”
“找繩子來!”
“快!”
本身就不是力量、武功見長的人,平日裏鍛煉亦是有限,剛才又是太過拚命地搬運石塊,李承乾力氣自然消耗得厲害。被撞落跌至這已經有大半個孩子深的水中,李承乾根本沒能在第一時間站起來,就被水流衝得流走一段距離。由是,李承乾離得堤壩更遠了。
堤壩上的士兵們沒時間與罪魁禍首計較,一巴掌將小孩抽到一旁,就有兩名護衛跳下堤壩,順著水流往李承乾掙紮的方向跑。
他們沒料到的是自己高估了自己力氣活後的力量,措不及防被流水衝擊後踉蹌了幾步。不過他們到底還是禁軍,順著流水向前撲過去走兩步就站定站穩。殊不知,這時候已經遲了。
大雨傾砸與流水的力量不可忽略,尤其是在力量殆盡而又先手盡失之時。這麼一小段時間,李承乾已經被水嗆得腦袋昏沉了;還得算上,視線的不利。
“殿下不會遊泳!”剛才搶了繩子跑上來的閻立德,見李承乾已經離得遠了,臉色霎時難看至極。
“殿下!抱住那顆樹!快抱住那顆樹!”此時,將村正孫兒拉過來質問的村民終於反應過來,跳起來著急地大聲喊道“後麵是水塘!殿下快抱住那顆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