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些,是少年的喊聲驚醒了她。
“別跑!”
少年一眼過後,不自覺微皺了皺眉。待到那名流浪漢轉身就跑之時,少年下意識地喊出來。
誰知那流浪漢聽見了他的喊聲,跑得更著急了。簡直是手腳並用,他在掙紮著逃跑;一路摔倒中四腳跑著,偶爾爬起來走兩步。見竟是這副模樣,在他的身後,少年索性放棄了追上他的想法,一步一步緩緩地跟著。
許是聽見了少年愈發靠近的腳步聲,那流浪漢更加著急了。慌不擇路下的禍不單行,一腳下去不知踩到了什麼東西,那流浪漢口中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便止不住身體往前撲去。這一次突然的變故猝不及防,流浪漢的手臂在地麵上支撐著滑行了一段距離,鑽心的疼痛使得他堅持不住,胸膛終究還是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地麵上。砰地一聲,完全沒有任何緩衝,他整個人五體投地。
不遠處,隻聽著聲看著樣,少年就覺得一陣肉疼,渾身不由得一哆嗦。這種心態不過瞬間的事,回想起方才心中所想,少年快步走上前,手忙腳亂地將那流浪漢扶起來。
回過神來的俏侍女,趕忙上前來替主子為那流浪漢拍打著身上早已分不清的灰塵,並不斷點頭道歉。由是自然而然地,她看不見主子那驚愕的目光,也看不見主子整個人的微微有些呆滯狀態。
與以往見過的他大不相同,少年試探著叫了一聲“鄭雲?”
稻草窩式的披頭散發,骨瘦如柴的乞丐形象,雙眼凹陷的鄭雲忍著痛抬起頭,望見的正是少年的俏侍女逐漸驚愕的表情。有氣無力地,他撇過頭訕訕道“被你認出來了”
說著鄭雲微微縮了縮脖子,垂頭用手輕輕撫摸了一下手臂和臉上的傷。
“不忙著敘舊了,鄭兄先與崔某進城,給傷口上些藥吧!”得到肯定答案的少年,立即拉起鄭族的胳膊。輕輕的動作,似乎是唯恐給鄭雲帶去身體上的疼痛。
嚴格來說彼此也沒什麼交情,此時少年關心的態度,反而令鄭雲有些局促不安起來。尤其是,如今鄭族淪落,他鄭家少主的身份明不存實亡;而對方崔家少主的身份,依舊。至於對方為何在這兒,他想都沒想過。
“婢女翠兒見過鄭公子”方才反應過來的俏侍女,誠惶誠恐地給鄭雲行禮。
“鄭公子這個稱呼鄭某不敢當!不敢當!”連忙從少女的行禮方向躲開,鄭雲連連擺手。重複一遍後,他遲疑著吞吞吐吐地了好久,才終於說道“崔公子如若有心情,施舍鄭某一頓熱飯便可”
經曆了人生中第一次從天堂到地獄的極端大變,鄭雲想通了許多事。自己爛到爆的所謂個性與扭曲到極致的性格,能活到今天,已經是老天有眼了,即便是以整個鄭族凋亡為代價。
以至於,鄭雲現在苟活於世,目前最希望滿足的一個心願,並非鄭族重生,也並非自己恢複地位,就隻是一頓熱乎乎的飽飯。
“鄭兄說得是哪裏的話”漆黑的雙瞳裏精光一輪,少年迅速脫下外衣披在鄭雲身上“你我鄭崔兩族乃百年世交,你我世兄世弟,何來施舍一說”說著少年板起臉對著俏侍女喝道“站在這裏做什麼,還不快去把馬車趕來!”
“是!”如夢初醒的俏侍女立馬匆匆去了。
聞言鄭雲有些局促,卻又有些感動。他多少也是個了解自己的人,他明白,如若有一天崔家敗落,自己見到落魄的崔博陵,一定會是奚落、羞辱居多。哪怕崔博陵是假仁假義也好,別有用心也罷,鄭雲捫心自問,自己肯定做不到……
馬車兒趕得飛快,午後的太陽基本上沒來得及走幾步,少年少女的馬車已經進了鄭州城。不用主子吩咐,俏侍女第一時間將馬車駛向自己居住的客棧。
馬車緩緩停在了客棧門前,小二出門的同時鄭雲也從車廂裏鑽出來。
照顧鄭雲的麵子,少年旋即跳下馬車;在店小二嫌棄表情露出之前,領著鄭雲進了客棧。他的身後,俏侍女將馬兒的韁繩與一兩銀子同時放到店小二手中。
有銀子開道,帶人進去的又是這幾天出手大方的主兒,客棧裏的小二轉臉便是笑嘻嘻的,將馬車拴好就急匆匆進門招待金主去了。
身上的銀子不是崔家的,少年花起來毫不猶豫,故而出手大方得很。
銀子的好處之一是換來的特權,不一會兒,一張桌子就擺滿了菜肴與饅頭。令人驚訝的是,鄭雲排山倒海式的狂掃速度。
真正意義上的狼吞虎咽,三口兩口一個饅頭墊底後,隻見他端起一個盤子,直接用手往嘴裏扒拉著菜肴。嘴巴一張一合,咀嚼幾下再一張一合;如此反複幾次,一碟子菜基本上沒了蹤影。然後,是下一盤。俏侍女在一旁伺候著端盤子上菜,更是為他節省了非吃飯的浪費時間。
見他初見形的喉結飛快地一上一下,俏侍女幾乎可以肯定,這位曾經的鄭族少主,應該有幾十天沒能吃飽一頓飯了。想到這裏,俏侍女停頓下來,給他沏了杯茶送到他手邊。
鄭雲想也沒想看也沒看,感覺到手邊多了個東西,端起來就往嘴裏送。咕嚕咕嚕呼嚕,一杯茶進了肚子,打了個嗝鄭雲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