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問你些事”
李承道正在思考一些問題,李承乾在眼皮子底下來回走動,繞得李承道決定幹脆不想了。
“什麼事?”
李承乾頓了頓,砸了砸嘴伴隨著深呼吸幾次,坐到了李承道身邊。
“解釋一下,江湖這個詞”說著李承道轉過身,對著後麵比劃了幾下。
被擋住了,李承乾本身也沒有注意他——李承道口中的江湖一詞一出,李承乾就呆住了。
眉頭動了動,李承乾沉吟了會兒“江湖一詞的出處,是《莊子.大宗師篇》:泉涸,魚雙與處於陸。相掬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莊子指的是江河湖海,後來泛指四方各地:《漢書·王莽傳下》:太傅犧叔士孫喜清潔江湖之盜賊。再後來,指的是隱士的居處:晉陶潛的《與殷晉安別》詩說,良才不隱世,江湖多賤貧”
“其他的出處,就不用我再一一細數了吧”
後來也泛指不接受當權控製指揮、和法律約束而適性所為的社會曆史環境。這話李承道說不出口,因為沒有出處做依據,雖然它的確存在。而且,孫道與張柬之扯皮的時候,李承乾根本不在場。
“那,黑道呢?”深吸了口氣,李承道揉了揉兩額。
“《漢書·天文誌》:月有九行者,黑道二,出黃道北”
李承乾思考後的一句話,讓李承道又是一陣無語。
黑道與江湖一樣,至今沒有形成那種後世極為廣泛的含義。也就意味著,李承道根本就變成了考察,而非洗腦。
“郭解,你再給解釋一下”
“郭解?”李承乾望著他,有些疑惑“那是人名吧?”
“你說說是誰”
“《史記·遊俠列傳》中記載,郭解,軹人也,字翁伯,善相人者許負外孫也。解父以任俠,孝文時誅死。解為人短小精悍,不飲酒……”
李承道不留神間,李承乾已經開始背書了。而且背的流利得很,一點兒停頓也沒有。
“停!”與自己想要的不一樣,李承道趕緊叫停。
誰料李承乾倒是笑了起來“下麵我也背不出來了,早年背的,現在忘記得差不多了”
“地頭蛇”李承道敲了敲敲了敲桌麵。
“當地有一定能量的人物?”
“一個新任的父母官要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上任,你覺得他做的第一件事會是什麼?”李承道沒回答,抬頭反問道。
“搞清楚當地的勢力分布,有選擇地拜訪那些土豪劣紳們,不卑不亢”想了想,李承乾補充說。
“這些土豪劣紳們,就是所謂的地頭蛇。你作為一個縣官,是有皇帝的任命,名義上掌管著一縣之民,但你當官的再厲害,你也無法在初始之時就壓住地頭蛇們……”
“因為地頭蛇們長期住在那裏,勢力早已根深蒂固,彼此的關係早已盤根錯節。初來乍到的縣官勢孤力薄,不腳踏實地發展勢力的話,連官府的人都命令不動,甚至政令不出官府”眯著眼,李承乾自然而然地接過李承道的話“有些人惹不起,就隻能與地頭蛇們同流合汙,或者做甩手掌櫃,對吧?”
他雖說是眯著眼睛,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李承道,以冷靜的語氣接他的話。
“江湖黑道,正道邪道,郭解地頭蛇。你覺得,世家大族與地頭蛇,與黑道是不是很像?對於朝廷命官,無論官位是大是小,當地的豪族就是地頭蛇。對於帝皇,無論皇帝是新是舊,朝廷的世襲貴族就是地頭蛇。對於外邦,無論軍隊是強是弱,皇室李家就是大唐最大的地頭蛇”說著,低著頭的李承道頓了頓“即便皇帝名義上是帝國的最高統治者,麵對朝堂上盤根錯節的勢力與黨派,甚至是後宮宦官,有時候都得妥協。哪怕天子權力至高無上,哪怕皇帝是天之驕子;麵對陰暗麵的利益集團,沒有實力,他還得裝孫子。漢朝末年,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李承乾直勾勾地盯著李承道看,看了許久,忽然笑了“承道是要與我探討為君之道?”
“有人說,作為掌握了實權的皇帝的臣子,必須要做到忠心耿耿。帝王不會太在意臣子有沒有私心或者是否貪贓枉法,他們在乎的,更多的是臣子是不是對自己足夠忠誠。隻要你足夠忠心,那你無所是處也沒有關係。要不然,古時那麼多君王寵信奸臣幹什麼”
李承道避而不答,盡扯著些這說那說的,李承乾聽了,索性跟他一起東拉西扯“還有人說,作為有實權的皇帝的臣子,必須要學會選擇性失明失聰,甚至失聲。該看的要挑著看,不該看的絕對不看;該聽的挑著聽,不該聽的絕對不聽;該說的要挑著說,不該說的絕對不能說。這就是,所謂的伴君如伴虎”
夕陽從西方斜照過來,金黃色的日光將斑駁的樹葉投影在李承乾的身上。與那背後那好巧不巧的金色陽光不倫不類地結合在一起,看起來有些別扭。被李承乾微笑著盯看著,李承道熟視無睹。將視線投射在那別扭之處,他無聊地惡意揣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