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溫文如春風的老樣子,但總有讓人說不出的不對。昨日就因為不大的錯處辦了兩個人,眾人都是為自己捏了汗的,誰知道什麼時候這軟刀子就落在自己自己頭上。

隻是凡事都是有例外的,尚相對侍郎陳大人這陣子倒是特別厚待。皇上納曄王義女蘇氏為妃的聖旨一下,舉朝震驚。但也算是皇家的喜事一件,再加上是曄王府的義女,照例是要百官朝賀的。這陳禹軒大人卻報稱身染重疾,不便侍朝,惹人迷思。皇上美人在抱,心情也是甚好,遂準了他一月假期,誰知到了尚相這裏又加了兩個月,整整一季,隻命他修養好了再回來。眾人皆是側目,看來這陳大人與尚相私交甚好,日後也是當好生巴結著的。隻是無奈這侍郎府自打那之後,就在沒有打開過,陳府仆人隻道他們家大人臥病在床,不便見客,如此把一幹人等擋在府門之外。眾人隻道陳大人許是恃寵而驕,卻鮮有人知,侍郎府中那人終日縱酒,亦難略緩心殤。

一日三秋,瀛都局勢瞬息萬變,此中有真意,問誰領會的來?

午後宮苑靜寂,永和宮中。

“砰!”一聲脆響,又一隻寒玉茶盞應聲而碎。影兒慌忙跪下,急聲道:“奴婢該死!皇後娘娘息怒。”王皇後氣急敗壞,一把抓起影兒,厲聲道:“沒用的東西!你該死!來人啊!”影兒嚇得眼淚都流下來,平日伶俐的口吃都不利索了:“娘娘……娘娘……饒命……”王皇後狠狠盯著她,昔日美麗的鳳目仿佛要滴出血來。影兒嚇得渾身發抖,想著這次自己是難逃一死了,認命地閉上眼睛等待死亡。

等了半天卻不見皇後下令,影兒感覺緊緊抓著自己衣襟的力道漸漸小了下來,於是緩緩睜開眼睛。卻看到王皇後哀莫大於心死的神色,她終究被放開了。皇後轉身,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口中喃喃:“你有什麼錯呢?錯的是如今大明宮裏的那個人,十年了……十年情分,夫妻一場……如今竟比不上……竟比不上一個來曆不明的狐狸精!”影兒見她神色哀戚,飄飄忽忽,當下大驚失色,慌忙站起來將扶住:“娘娘……您冷靜點!皇上……皇上他隻是一時糊塗,鬼神迷了心竅……奴婢……奴婢相信,總有一天,娘娘一定能重新贏回皇上的寵愛!娘娘……”

兩行清淚緩緩而下,王皇後仿佛是了魂般,隻是搖頭,仿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皇上……我從來沒有見過皇上他……能那樣寵愛一個女人……他甚至……為她獨建了瀟湘宮……那時我才明白,原來我一直緊緊抱在懷中,愛如珍寶的……不過是一個男人的虛情假意罷了……”她秀雅端莊的麵龐上此刻盡是破碎的笑容,影兒見著簡直驚心動魄。

王皇後忽然大笑起來,仿佛見到了這個世間最無恥的笑話,影兒看著害怕,急忙衝上去相扶,急道:“娘娘母儀天下,快別如此了!這要是叫人看見……”王皇後終於止了笑,眼神移到她的身上,定定地看著她,靜靜地問:“你說什麼?母儀……天下?”影兒見她這樣,以為她最終冷靜了下來,趕忙接道:“是啊!娘娘是皇後,是皇上三媒六聘的結發妻子。所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蘇貴妃再怎麼得寵,也終歸是低娘娘一等。情勢越是不妙,娘娘才越是要振作,您若是有個什麼,太子殿下可如何是好?娘娘……”

王皇後一震,眼神漸漸清明。是啊,她還有兒子,她的兒子,這宮中唯一與她血脈相融的人,她的依靠。不錯,她是中宮皇後,是琅琊王氏最驕傲的女兒。她不能輸,為了她的兒子,她不能輸,為了她的家族,她不能輸。她不能再眼睜睜的看著那瀟湘宮中的碧衣女子奪去所有她珍愛的一切。不能……決不能!眼中泛過冷意,賤人,我們等著瞧!

理了理衣襟,又是那個高貴端莊的王氏女子。王皇後轉身朝內殿走去,一邊道:“影兒,替本宮梳妝,多日沒見皇兒,咱們去東宮瞧瞧太子。”

影兒欣然而笑,跟隨王皇後而去。

瀟湘宮中秀竹掩映,隱隱蔥鬱之後,露出宮殿的一角。殿內一扇窗欞剛好對著外麵的竹林而開,從內向外看,心曠神怡。如素懶懶趴在窗欞邊,看著外麵怔怔出神。身後的宮婢安靜地站在寢殿的各個角落,訓練有素地一動不動,不發出半點聲音。整日若是那人不來,竹如素就覺得這偌大的殿裏就隻有她一個人是活著的。隻是如今的她,活著與死了 ,又有什麼區別?

那個影子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竹如素閉了閉眼,命令自己不許想下去,無論如何,這一世,傷害已經深種。不敢想他現在究竟怎樣了,不敢想他會有多麼恨她,她隻能讓自己遺忘,忘到再也不願想起,再回首時已是又一個輪回。

隻是,到那時,你會原諒我嗎?

身後好像婢子輕輕叫了聲“娘娘”的,如素沒有轉頭,仍是望著窗外。直到一雙手臂將她攬入懷中,她稍稍有些排拒,但還是任由他將自己攬緊。收拾了下心情,如素微笑著轉頭開口:“皇上來了。”

少帝凝視著她,抬手將她散落的發絲挽起,然後一擺手,身後內侍立即會意,大殿中的宮侍婢子頓時走了個幹淨。四周靜寂,如素靠在少帝懷中不動,即使心裏是無盡的冷漠,臉上依 舊是溫柔靈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