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桃

二月裏,安陵山脈仍是寒風料峭滿目蕭瑟,偏隻碧絕山上開了漫山桃花。桃花紛紛落下像下了一場紅雨,將蜿蜒的山路染上一層緋色。

晨光裏一個人靜靜站在山門前,抬頭仰望著聳立在麵前的巨大石碑。

她大約十歲上下,說她是名少女還稍微年幼了些。穿著一身樸素的白色細麻裙,羔羊裘,背著兩隻大包裹。頭上依未成年女子的樣式梳著雙髻。

她看著石碑許久,一動不動,仿佛就要和這山融為一體似的。

忽然,女孩若有所感地轉過頭。下一刻山門發出吱呀呀的聲音,一名玄衣少年從門縫裏鑽出來。

“你果然來了。”

女孩迎著曦光微微眯起眼。她的相貌隻能說是清秀但一雙眼卻生得極美,氤氳著像蒙了層水霧。女孩眼角含笑,被陽光照著竟隱約有琥珀的色澤,頓時讓人覺得隻讓她看著便是件極幸福的事了。

對麵的少年從大門陰影裏走出來,即使沐浴在晨光中他身上仍舊留不下哪怕一絲能稱之為溫暖的色彩。少年十二三歲年紀身材碩長,腦後高高吊著條辮子,皮膚黧黑,像剛從炭堆裏滾過一遭。他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雖然拚命掩飾,但還是走得一瘸一拐。

看到這,女孩了然的笑了。

“我說怎麼這麼晚,師叔伯們又找你晦氣了?”

同輩師兄弟即便群毆也打不過他,能讓他掛彩的也隻有那些老不尊的師叔伯了。

“閉嘴!看你那張笑臉我就惡心!”

少年拖著生疼的腳狠狠瞪了女孩一眼。這一眼讓她有種被齜著牙的小狗威脅的錯覺。

“技不如人就去朝宗門裏那些老東西搖尾巴!卑鄙小人!”

“我卑鄙——倒也沒錯。不過若真去搖尾巴你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哪由得和我在這兒嗆聲?”女孩拖著兩個大包袱笑眯眯地迎上去,也不理少年厭惡的眼神。“別裝著副受害人的樣子。就衝五六年裏你暗算我的次數,你以為,我真呆傻得懵然不知?”

少年的眼睛危險地眯起來。

他看了女孩半晌,從鼻子裏嗤了一聲。

“那又怎樣,難不成還讓我對你感恩戴德,在像條狗一樣地被輕賤這麼多年以後?”幾乎咬牙切齒地,少年一字一頓,“君·寧·少·主!”

君寧仍舊笑著卻沒再說什麼。她把身上其中一個包袱遞給少年。

“這是天權長老準備的幹糧行李,給我們路上用的。現在山下亂的很,到處在打仗,幹糧有時要比銀錢金貴得多。”她見少年一臉戒備便又補充道:“放心吧無名師兄,我親眼盯著長老裝的包袱,咱們是完全一樣的,不會有人往你幹糧裏加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啦!”

無名滿臉不信任地接過包袱,又打開親自檢查一番。女孩也不急,隻是背著手,等他幾乎龜毛地一樣樣看過。

她太了解對方這些年的苦逼人生了。每天無論吃飯睡覺甚至蹲茅坑都要謹防別人偷襲陷害,吃飯十次有九次被下五花八門的各類奇毒,走在路上不到一刻鍾就會有人來組團群毆——這樣的生活沒有被害妄想症就太不正常了,真的!

相比而言,無名暗地裏對她的種種陷害簡直就像毛毛雨一樣不痛不癢。何況,每次她也有成倍數的好好“回敬”給他。

“以後下了山,你就叫我的乳名阿拙吧,少主什麼的總有些不方便。”

見他檢查完畢,君寧便轉身朝山下走去,路過石碑,她仰起頭。

石碑未經打磨,僅以原石雕成。近十人高的巨大石塊被利器削出一塊平麵。

上書:

“——安陵隱宗,以此為界。非我門者,止於此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