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輕歎了口氣,說道:“皇兄駕崩之時,你可在京中?”
路明征有些悲傷地道:“老臣在京中。陛下病中曾召見過不少大臣,老臣忝列其中,陛下當時感歎自己身弱受限,不能即刻克服北朝,十分難過,所以讓朝臣一定要恪盡職守,將領要勤奮練兵。陛下當時還在一心想著富國強兵,隻是沒幾日就病死了。”
長寧因他這話鼻子發酸,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隻得趕緊用手巾擦了眼淚,慕昭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
路明征便又道:“陛下駕崩,朝中便亂了,陛下定然為沒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北征攻下北朝而悔恨。現在劉昶又篡位,他即使在地下,又如何能安。還請公主殿下回國主持複國。”
長寧深吸了口氣,但是聲音依然帶著哽咽,說:“路大人,你不是皇兄之知己。”
路明征看著長寧,不知她這是什麼意思。
長寧又深吸了口氣,而且再不流淚,說道:“皇兄一直身體羸弱,但心性高潔,悲憫天下蒼生,他十四歲時,便出國都輾轉各州視察情況,見百姓之苦,十七歲便入軍中,見兩國交戰之慘烈。他心中厭惡戰爭,隻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他並無自己的子嗣,過繼信王幺子為嗣,登基為帝之後,囿於職責奮發上進,不願意讓大周百姓受戰爭之苦。但他本就身體孱弱,卻日日勞累,憂心不已,如何能夠不生病,早逝也是預料之中。”
路明征對長寧說這些話很不滿,道:“公主殿下!”
長寧卻繼續說道:“皇兄之智慧,之仁慈,之悲憫天下,已經超過了家國之囿。他厭煩了各國不斷征戰,人命如草芥,今日還能相見,明日便已是生死兩隔……比起大周內亂,戰爭不斷,在他心裏,他定然更盼望天下太平。夢裏依稀慈母淚,城頭變幻大王旗。天子座上人來去,一如戲台人影變換……。”
路明征一聲大喝打斷了長寧的話,“殿下,你如何能說這般的喪氣話!”
長寧卻對路明征笑了笑,說道:“這不是我說的,這是皇兄曾經對我表述的。我當時也覺得他太過沒有誌氣,心中不滿。之後想,非真深思聰慧悲憫之人不可得此結論也。所以,我不會回南朝去複國,複國也沒有什麼用處,信王如何,我是知道的,他不堪大任,下麵的幾個孩子,也多愚鈍,即使大周複國,也隻是又一輪混亂的開始。”
路明征十分難受,說:“那公主便安於現狀,做大雍秦王殿下的內眷了嗎。”
慕昭對他這句話很生氣,心想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表示不滿,長寧已經說道:“本宮的確是要做秦王的內眷,但並無安於現狀之意。我要完成皇兄的心願,讓天下一統,百姓安居,他若在世,他可以優遊林下。路大人,如若你不嫌棄,還請幫本宮一把。我一定會在近年回到西都,前往皇兄陵墓祭拜。”
長寧雖然表現平靜,但隻要想到兄長,便悲傷欲絕,之後已經無法和路明征說更多,匆匆讓如意將路明征安頓下來,她之後再與他敘話,而她自己,因為精神太差,回到臥室之後,便趴在床上愣愣出神。
慕昭和她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
還是小子櫻睡醒了開始哭鬧,乳母和侍女無論如何哄不住,她隻是一個勁兒地大哭,這才讓長寧回過神來,跑過去哄女兒去了。
長寧抱著女兒,讓她吃奶,小子櫻已經不再哭鬧,閉著眼睛,眼睫毛上還掛著兩滴眼淚,手撫在母親的胸上,慢吞吞吮吸,長寧低頭盯著女兒看,露出了些許笑容。
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