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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江城彌漫著腐朽的氣味,若不是想取得毒種,他根本不會來這裏。
門被輕輕推開,顏玉舒警覺地繃緊了身子,深灰色的眼睛慢慢睜開。對方的腳步聲輕飄,略有些踉蹌,他開口問:“誰?”
“大哥哥是客人嗎?”細細的童聲回應到,並逐漸走近,“已經好久沒人來我們家了。”
顏玉舒起身點亮了油燈,看見了一名身穿紅襖的女童,嬌小可愛,臉頰帶著病弱的蒼白,越發顯得眼珠漆黑。估計這就是那得了疫病的孩子。顏玉舒心想,看著女童並不說話。
女童怯生生地站在離床不遠的地方,看清顏玉舒的長相之後,甜甜地笑了起來,“大哥哥好漂亮。”她伸出小手想拉住對方看上去纖細修長的手,又停在了半空中,慢慢收回,她捏住自己的衣擺輕輕揉著,“爹說城裏好多人都病了,所以沒有外城人敢來這裏,春桃也生病了,哥哥姐姐們都不敢碰春桃,說隻要碰著了就會染上病。春桃、春桃不是想害大哥哥,隻是春桃真的好久沒跟人好好說話了,爹娘和哥哥姐姐都睡了,春桃溜出來隻是想看看大哥哥。”
深灰色的眼眸在油燈昏暗的光線下透著昏黃的光彩,意外的讓人覺得柔和,顏玉舒動了動唇,清澈而幹淨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隻是肢體接觸,不會傳染。”況且他自幼服藥無數,百毒不侵,隻要注意些,瘟疫也傷不了他的性命。除非停止飲用藥酒,不出半個月,他就會寒毒流散四肢筋脈,藥石無用。
觀其色,顏玉舒覺得女童尚未病入膏肓,或許尚有一線生機。
春桃的目光一下子亮了不少,“那、那春桃可以抱抱大哥哥嗎?”她怯怯地問。
顏玉舒看著她的表情很是淡漠,看不出正在想些什麼,既沒有點頭亦沒有拒絕,春桃的神色逐漸黯淡了下來,“不行麼……”
“隻能一會兒。”他不喜與人有肢體接觸,大多數時間裏都在獨處中度過的他,並不習慣這種親昵的觸碰。
春桃立刻跌跌撞撞地邁開步子,像是怕顏玉舒會反悔一樣,迅速撲入了顏玉舒懷中,“大哥哥人真好!”
顏玉舒單手把玩自己從不離身的酒壺,默然不應。
“大哥哥要在江城待多久呢?”春桃仰頭看顏玉舒精致的側臉,“會很久嗎?”
“不會,明天就走。”顏玉舒瞥了眼神情純真的春桃,灰色的眼眸波瀾不興。
春桃小小地失望了一下,旋即又露出了笑容,“那也好,大哥哥就不會像春桃一樣得病啦。聽爹說,春桃是喝了城南的一口井裏的水才得了病的,大哥哥不要去喝哦。”
那口井他進城時似乎看見過,早被人用石頭封死。隻是春桃已經有許久沒出過門,自然是不知道了。顏玉舒淡淡應了聲,“該休息了。”
“嗯,好。春桃明天送大哥哥出家門好不好?”
他敷衍般地拍拍春桃的頭,權作回答。春桃高高興興地跑回去睡覺,臨走還不忘小心地給顏玉舒關上門。
第二天一早,顏玉舒拒絕了在春桃家用早飯,預備直接啟程離開。春桃一家子全來送行。顏玉舒給的銀子比他們種地十年掙得銀錢還要多許多,又堅持不肯收他們給的碎銀找錢。現在瘟疫盛行,有這些錢在,春桃也可以去看大夫了,夫婦兩人對顏玉舒感激不已。
春桃昨夜睡得晚了,醒來時,顏玉舒已經站在大門口預備離開。她披上衣服,也顧不得兄弟姐妹們露出的驚懼表情,直接衝到了門口,“大哥哥!”
顏玉舒回頭,“春桃。”他破天荒地喚了女童的名字,“將我那房間裏的那杯茶去喝了。”
春桃聽話地跑進房間,一眼就瞧見了那杯色澤奇異的茶,遲疑了一下端起一口氣喝了下去。等到她再度跑到門口,顏玉舒已經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