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1 / 3)

外婆思路相當清楚,如同多年前給學生們上課,一句一句的交代下來,家裏的錢物都放在什麼地方,還有什麼東西一定要留下來,徐晴流著淚,一句一句的答應;說至後來外婆累了,動動手指,徐晴會意,把外婆的手放開塞會被子裏,小心的掖上被角。外婆閉上眼,徐晴的心一下子縮緊,慌忙看向各種儀器,這才意識到她隻是睡著了。

當晚徐晴和衣坐在病床邊上的椅子上,不知不覺的睡著了。早上她睜開眼,一束極不協調的陽光刺進病房裏。外婆也醒了,她偏著頭,目光落在窗台上的一盆深綠色的冬青上。

徐晴低聲問:“外婆,您好些了麼?”

外婆目光停在冬青上,不答話,隻念著徐晴母親的名字,聲音虛弱皆不可聞。念了幾次後說:“小晴,讓你媽媽回來,我有事跟她說……”

“外婆,您等等,我馬上打電話。”

徐晴驀然從椅子上彈起來,她才想起,自己根本忘記通知母親。在醫院走廊一角找到電話,拿起話筒卻不知道摁什麼號碼,她從來也沒有存心去記母親的電話號碼,她以為此生都不必再聯係她。準備撂下話筒時徐晴想起一件事,伸手摁鍵,卻在即將接通的時候狠狠掛掉。然後又拿起來,猶豫再三,最後又終於放下。

後來徐晴一直在想,外婆那時候是真的想見母親還是為了支開她,不讓她見到最後分別場麵。總之,等徐晴回家打完電話再趕到醫院——一切都已經晚了。

墓地選在城郊的一處公墓,環境幽靜,柏樹遮天蔽日,在冬日溫暖的夕陽的餘暉下照映下墨綠一片,大團大團的影子通向碑林密布的墓地的一條條石徑上,鞋踏在石塊上麵嘩啦作響。

這樣的環境,足以讓任何人短時間內成為一個哲學家。

同事鄰居,院係的領導對徐晴多加看顧,有心讓徐晴去他們家住;但是徐晴請他們放心,保證說自己已經成年,絕不會幹什麼傻事,隻是想安靜一下。徐晴說這話時神態平靜,大家也就放心的離開。更何況,現在正是過年,萬家喜慶團圓的日子,沒有人願意在葬禮墓地呆上太多時間。

於是剩下徐晴一個人獨自站在墓碑前不肯離去,神情無限寂寥。

電話雖然打過,可梁元瑜一直也沒有回國。徐晴其實也不意外,但她依然恨透她的母親,哪怕是後來她知道母親並非不願回來,而是不敢回來,是出於一種“近鄉情怯”的心理。

徐晴站在那裏,冷靜的想,外婆的命運坎坷,愛過的人紛紛離她而去,最後連孫女也到外地上大學,無人陪伴。她吃過的苦可能自己幾輩子所經曆的困苦都多。就像一位哲學家所說,平穩的人生就是失敗的人生。但她至始至終都活得如此坦然而認真,榮辱不驚,去世時得到人們發自肺腑的悼念於哀慟,這就已經夠了。

外婆是她的終身偶像,自己不知得修煉多久。

忽然身上一暖。

徐晴想不到這個喜慶的時候有誰會在墓地出現,但她整個人因為站的過久而至麻木,扭個頭也花了十幾秒。

那個人有著一雙好看的丹鳳眼,默默凝視她,用自己的羽絨服包住她;看清麵前的人,徐晴垂下頭,她怕自己哭出來。

“外麵這麼冷,跟我回家。”

徐晴不答,搖搖頭拒絕。

“我回自己家。”

薑洛生暗惱,本想與她辯駁,但見她神態憔悴,眉眼間寫滿疲憊和心力交瘁,一雙眸子似失去神采,暗淡無光,頭發沒有綁太緊,有些零亂的散在肩頭。認識徐晴這麼久,薑洛生頭一次看到她這樣楚楚可憐,無精打采,手足無措的失落樣子,心裏酸澀難忍,不再講話,也不想跟她在言語上針鋒相對,擁著她走出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