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上初中的妹妹紮了好看的頭花,安靜地坐在飯桌旁寫作業,嘴裏還咬著他帶回來的大棒棒糖,米分色的舌尖兒輕快地舔啊舔,眉眼笑得像天邊的月牙兒。
這一切都讓周一渺心裏泛酸、眼底翻淚。
他多想就這樣,一輩子都守在他們身旁。
周一渺感覺自己站在一個十字路口,茫然無措,過去的人生中不是沒有過這樣艱難的時刻,沒有背景沒有錢沒有勢,在那座連燈光都不敢探照得太亮的城市,他往上攀爬的一步,無不以血淚作為代價。
隻是,這一次不一樣,他沒有選擇向左走還是向右走的權利。
山裏的夜靜悄悄,周一渺躺在閣樓的木板床上,目不轉睛地看天窗裏透進來的一小片星星。
這些被譽為永恒的事物或許已存在了千年萬年,可那又如何?它們無知無覺、沒有任何情感。
他從繁星看到東方現白,村頭的大公雞昂首挺胸地鳴叫著,日複一日不知疲倦,它將整個山村的人和一草一木都喚醒。
樓下傳來阿爸阿媽壓低的聲音:
“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好像又瘦了。”
“是啊。”父親在歎氣。
“老周,你吃過早飯趕緊出門,上鎮子裏買些好吃的給阿渺補補身子。”
聽到這裏,周一渺終於撐不住,偏頭沉沉地睡了過去。
醒來時床尾的陽光都有些燙腳,他下床,赤腳走到窗邊,閣樓的窗正對著後院菜園。阿媽正提著個菜籃,手腳利落地割著韭菜,她的後背已經有些彎了,雙鬢的銀發也格外刺眼。
“阿渺,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媽,我來幫您。”
“不用不用,”她忙擺手,“你就在那兒站著,不要讓汙泥髒了你的衣裳。”
“唉,”她無奈歎氣,“你這孩子!”
周一渺把一把韭菜放到菜籃裏,迎上那雙滿懷慈愛的眼睛,他又迅速轉過頭。
“媽!”他忽然指著井邊一顆高大茂盛的柿子樹,“這棵樹不是已經……”
“是啊,”周母笑了笑,“我也以為它活不成了,還尋思著讓你爸找個時間把它劈了來燒火,哪曾想著今年開春它又開始抽枝了,如今還結了滿樹的果子。”她語氣有些惋惜,“我記得啊,你小時候最喜歡吃柿子了,可惜它還青澀澀的,等熟了叫人捎些給你。”
似乎有什麼曾鬱積在胸口那個地方的東西一瞬間消失無蹤了,周一渺笑意濃得如天上的豔陽,“媽,謝謝您!”
“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呢?”周母嗔笑。
“周師兄?”
周一渺猛地回神。
梅苒好笑,“我看你剛剛好像魂兒都掉了,叫你幾遍了都沒反應。”
“抱歉,”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們說到哪兒了?”
“你昨晚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我說,什麼事啊?”
她巧笑焉兮地問,周一渺卻感覺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緊張,剪得極短的指甲深深陷進手心裏,半晌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師妹,你還記得我曾說過本來想開一家小飯館嗎?”
梅苒點頭,“當然記得。”
他似乎做出了某個重大的決定,突然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氣息不穩地在鼻間湧動。
他不能再隱瞞下去了。在經過那段漫長難捱的日子後,對她的這份感情已經濃得快要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