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雖有怪七娘不夠穩重之意,卻也能看得出來,其中不失親昵之態。
珊娘自是認得,這老婦人正是七娘的婆婆。前世時七娘跟她婆婆關係並不怎麼好,所以前世的婚禮那天,她雖然也來了,卻一直被她婆婆拘在身邊,並沒有像現在這樣進來看她——而且,雖說侯家姑娘裏隻她和七娘嫁在京裏,其實那時候她們二人都不怎麼願意跟對方來往的。還是又過了十來年後,直到珊娘臨終前兩年,二人才因著各自的境遇而漸漸珍惜起小時候的姐妹情意來。
此時看著七娘和她婆婆的互動,珊娘不禁一陣暗感歎世事無常。七娘是春天裏嫁到京城來的,那時候她的婚事險些因朝中的動蕩而生出波瀾。也虧得她堅持嫁了,她嫁過來沒幾個月,次輔大人便又重新起複了。許正是因為她當初的不離不棄,叫她婆婆對她竟沒像前世那般挑釁了,至少從七娘的信裏,珊娘能看得出來,她如今過得不錯。
她和七娘對了個眼後,便扭頭看向其他人。
此時在洞房裏觀禮的人,比前世多了幾個陌生的麵孔,那袁家人除了四夫人,現任的國公夫人餘氏外,便是袁家幾個遠房親戚,珊娘都還能認得。而叫她又暗暗吃了一驚的,是由袁四夫人陪著的那個高瘦婦人——那是袁長卿的大舅母劉氏。前世時,外麵情況如何她不知道,但她記得清清楚楚,方家人和七娘一樣,隻在外麵坐了席,並沒有進洞房來。
如迷信之人占卜一樣,連著兩個和前世不同的情況,叫珊娘覺得這是個好兆頭,應該預示著她這一世的婚姻會有個不一樣的未來……
她正這麼想著,忽然就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女孩子的嬉戲說笑聲,其中最為尖利的那個聲音,正是那個周秀元的聲音。
珊娘的眼兒微微一眯,心裏暗道一聲:來了。
她正想著這一世她要怎麼回話,是幹脆放棄裝個賢慧人當場惡言相向呢,還是跟前世一樣裝著沒聽到,那眼前卻忽地閃過一道人影。
她一抬頭,這才驚訝地發現,前世揭了她的蓋頭後就馬不停蹄地出去應酬賓客的袁長卿,這會兒竟仍站在她的身旁,且手裏還拿著那塊喜帕。
袁長卿借著彎腰將手裏的喜帕放到床上之際,不滿地看了她一眼。
珊娘被他看得一陣迷茫,不明白自己哪裏惹他不高興了。
這時,隻聽袁四夫人笑道:“長卿,你該出去了,外麵客人等著呢。”
袁長卿又垂眸看了珊娘一眼,這才從床邊退了開來。
見他退開了,珊娘也沒在意,便又轉開眼去看向新房門口。剛才她明明聽到周秀元和袁詠梅等人的聲音,可都這麼一會兒了,那些人竟還都沒進來。
袁長卿卻是不知道她在看什麼。他隻知道,自他掀了喜帕後,珊娘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竟是連個正眼都不曾給過他。這不禁叫他一陣失望。
四夫人那裏見袁長卿沒動,便起身過來拉了他一下,然後又催了他一聲。
袁長卿回頭看看他四嬸,然後又回頭看了一眼珊娘。
旁邊袁家的一個遠房嬸子看到了,便打趣著他道:“你且放心去吧,新娘子我們會替你照顧好的,管保少不了一根頭發。”說得眾賓客一陣笑。
那袁長卿再怎麼裝著成熟老練,到底仍是個少年人,臉皮仍薄著,被那嬸子說得一下子就紅了臉,便不好再往珊娘那裏看了,在眾人的笑聲中轉身匆匆走了。
而直到外麵都已經開了席了,珊娘仍是沒能等到袁詠梅和周秀元一行人。四夫人問著來通知開席的丫鬟:“看到四姑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