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五日,終於收到了京城快馬加鞭送來的皇帝批復,自然是準了。於是怡親王連夜進京。

等他風風塵僕僕趕到京城,終究是晚了一步。消息傳來,被圈在宗人府的前廉親王,已經在兩日前沒了。

胤祥手裡握著那頁薄紙,站在宗人府門前嘴唇哆嗦了一會兒,還是轉身先進了紫禁城。

蘇培盛在養心殿門口見到怡親王時幾乎是爬過來的,他哭道:「殿下,您去勸勸皇上吧。這樣下去……可怎麼是好?」

胤祥拉起蘇培盛,啞著嗓子道:「我問你,皇上怎麼了?八爺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蘇培盛抹了一把眼淚鼻涕,道:「殿下,那日宗人府傳來消息,說八爺沒了。奴才報與皇上,誰知皇上聽了直愣愣的不說話,忽然噴出好大一口烏血來,差點把奴才嚇了死。後來皇上倒是醒了,可是醒了卻怎麼說也不肯相信八爺的事,把宗人府來的報信兒的拖了出去。這幾日更是連連宣了太醫去宗人府給八爺瞧病。」說完蘇培盛又是膝下一軟,抱著胤祥的大腿哭道:「太醫說,皇上這怕是得了怔忪之症啦!」

怡親王身子晃了晃,差點摔倒。他連日沒命地趕路上京,收到八哥死訊後更是馬不停蹄,如今聽見皇上也這般了,隻覺得心口一陣腥甜。但他也知道,如今兩個哥哥,一死一病,他可決計不能在此刻倒下,於是竟將那口鹹腥生生嚥了回去。

「你說皇上這幾日宣太醫去宗人府?」胤祥忽然想起了什麼:「那,八爺他——」

蘇培盛低下頭,聲音都發著顫:「八爺,他、他還在宗人府。」

胤祥閉了閉眼,鬆開蘇培盛,眼睛澀意難當。

皇上,當初臣弟去西寧時就曾經對您說過,莫要以一時之氣,鑄成大錯。

沒想到,不過半年時間,竟然當真應驗了。

怡親王收拾好情緒,才進了殿,看見皇帝正如往日一般坐在禦案前批閱折子,看見胤祥進來,抬頭笑道:「老十三,你怎麼回來?你回來也好,你去宗人府那邊幫朕跑一趟,也去勸勸你八哥。」

胤祥一怔,細細去看那君王的神色,見他雙目果真有些遲疑,目下一片青黑,左手更是下意識地按著心口,手眼已是不大落在一處,心下登時一痛。

他與皇帝自小親厚,但思及宗人府裡那個曾經笑著喚自己『小十三』的人,一時間心中怨憤酸澀之感難以抑製地湧上。

胤祥知道皇帝有了怔忡之症,自然隻能順著他的話兒小心試探。幾次之後,發現皇帝發號政令如常,隻是就像蘇培盛說的那樣,不相信胤祀的死訊,反倒口口聲聲斥責太醫院的人無能,埋怨老八拒而不見他遣去探視的人。

怡親王出了宮來,他已三日未曾合眼,如今隻要一想到皇宮裡那個無論如何也不肯麵對事實的人,他的心肝脾肺就像被人揉做了一團;但再一想到宗人府那個無辜枉死的親哥哥,心底竟然也隱隱生出一絲埋怨來,像野草般蔓延開來。

身為天子,一念之差,竟然會鑄成這樣的結局。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

皇帝患了怔忡症,剛剛回京的怡親王隻能親自去了宗人府。

等他看見床榻上停放著的哥哥時,眼前一陣發黑——這個瘦得不成人形的人,真的就是半年前那個同自己話別過的人麼?

胤祥忍著一口氣,一步一步走到那人身前,撲上去握住那人僵硬的手,鐵錚錚的漢子也淚水磅礡:「八哥——弟弟回來晚了!」

宗人府的奴才們不敢打擾主子,都哆哆嗦嗦地退到門外候著。

胤祥在屋裡怔了好一陣子,想起八哥如今已經在這裡停了三日,雖然天氣不算熱,屋裡也窖了冰,但他知道八哥生性喜潔,於是出門對下麵的人吩咐道:「去打水來,再備好衣物。」又轉回屋裡,坐在榻前,看著胤祀的臉道:「八哥,你最是好潔的,如今八嫂已經不在了,那些下人也不夠盡心,還是讓弟弟來服侍你乾乾淨淨好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