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裏先是傳來雜亂喧鬧的聲響,在鍾離叫好了好幾聲後,變成了嘟嘟嘟的忙音。
鍾離握著手機的五指無意識地加大了力道,掌心被壓出一片紅痕卻渾然不覺,那種莫名的心慌感覺,已經很久沒有在他的生命中出現過了。
哪怕生死一線的時候都不曾有過。
“油門踩到底!”鍾離扔下一句,一手卻解開了安全帶,把手放在車門上,一副隨時都準備跳車的模樣,“快!”
司機有點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一腳把油門踩到最底下,伴隨著輪胎與地麵摩攃發出的刺耳聲響,全速前進。
幾乎就在車子衝進乘風碼頭的那一瞬間,車速還沒放慢,鍾離已經毫不猶豫地打開車門跳了出去。
司機連忙一腳踩下刹車,眼睜睜地看著他利落地翻了兩圈單膝落地消去慣性,然後起身就往前衝去。
多少年了,他們家大哥這樣一個城府滿腹陰晴不定的男人,布局收網,一步一步,比誰都能忍比誰都從容,什麼時候有這樣的近乎失態的時候。
鍾離現在卻管不著自己這般模樣落到他的手下眼裏會引起別人什麼想法,就算從前他也沒管過。
隻是他第一次發現,這個碼頭竟然該死地大。
原以為旗穆的人馬和他引來的警察還在交戰,鍾離一手一槍,已經做好了穿過戰場的準備,然而等他趕到交易的地點的時候,卻沒有半聲槍響。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屍體,有旗穆的人手也有穿著製服的警察,身前勢不兩立,死後卻躺在一起。
全都死完了?不太對勁……
鍾離快速地穿行在屍體之中,尋找張明羽和林灼苒的身影,卻總覺得哪裏有點異樣。
這樣的警匪大戰不死人是不可能的,但沒留一個活口,這可不是對戰,更像是屠戮了。
他皺眉踢了踢腳下的一個警察,那人一動不動,隻有胸膛微微地起伏著。
——等等?!還有呼吸?
鍾離凝眉,又踢了踢附近另外幾具“屍體”,果然,這些人都沒有死,卻不知道為什麼全都昏了過去。
兩撥人馬醒著的時候立場分明,如今倒安穩,警察壓著走私販,亡命徒搭著大蓋帽兒,一副和諧相處的場景,要多融洽多融洽。
血腥味兒和火藥味兒彌漫,看來也不是沒人受傷,也可能有人真的死了,但是為什麼大多數人都陷入昏迷?
鍾離幾乎立刻就想到了張明羽,如果是他的話未必做不到,可是……林灼苒說,他在消失?
這麼荒謬的說法,簡直跟小說似的,明明絕對不應該相信的,然而在這種惑人的夜色下滿地“屍體”中,卻讓人有點恍惚了。
鍾離一腳踹開擋道的人,也不管是警察還是別的什麼,眼底如有暴風雪積蓄,不知是怒意還是參雜著更多更複雜的東西。
“小羽!出來!跟我回去,我可以不計較你這次擅自逃跑的事情,不然的話——”
他一邊找人,一邊朝四周看,一臉陰鬱,仿佛隨時都會發作,隨手來上幾槍,明明在威脅,卻又感覺空落落的。
內心那種無端的慌亂越來越強烈,幾乎到了讓他心痛的地步,這不是一個虛指的形容詞,他發現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真的在隱隱作痛。
好像有個聲音在說,來不及了。
滾!到底什麼玩意兒來不及了!當時把追蹤儀帶出來就好了,隻是那個時候,竟然亂了方寸。
鍾離惱火地壓下那種悸動,深吸一口氣——如果是那個男人,以他的性格,人應該在什麼地方?
那邊……鍾離不再遲疑,他相信自己不會錯,卻沒意識到自己在用他能達到的最快的速度在奔跑。
沒過幾秒鍾,他就順風聽到林灼苒的聲音,似乎在哭,果然在那裏!
鍾離心裏一鬆,卻沒有放慢腳步,他倒要看看,那個男人到底在耍什麼花樣,竟敢不經他的同意就逃跑?
當他見到張明羽和林灼苒的時候,鍾離意識到,他大概見到令他永生難忘的瘋狂一幕。
林灼苒摔倒在一邊,一邊抽泣一邊看向一個方向,想要過去卻又無法過去。
順著她的視線,他終於看到了張明羽,可是那個男人,竟然真的在消失!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張明羽半跪在地上,在他的身側四周,空氣仿佛有實質形態一般蕩漾起來,看上去仿佛扭曲成了一個旋渦,把這個男人籠罩裏麵,像籠了一層濃淡不均勻的煙霧。
而在“煙霧”較濃的那一邊,張明羽半隻手臂看上去幾乎透明,而且還在越來越淡,仿佛真的要消失一樣,而這種狀況,正在持續不斷地蔓延!
“你!”鍾離吃了一驚,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林灼苒看見他幾乎像見了救命稻草一樣,衝過來拉著他,“小、小羽他……”
鍾離這會兒卻沒空理她,甩開林灼苒拉著他的手衝上前去伸手就想要把狀況詭異的張明羽給拉回來。
然而那扭曲的透明壁障卻將他彈了回去,就像是一種拒絕一樣,鍾離詫異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向對麵,這時候,張明羽抬頭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