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還有如此安土重遷的人,程如墨覺得倒也是個奇跡。
相比起來,同樣是江城土著的林苒,就比她心態開朗得多。林苒家裏條件好,在寸土寸金的老城區都有兩套一百五十平米以上的房子,父母住一套,另一套留著給她做嫁妝。林苒春節的時候訂了婚,打算今年九月結婚。
“男人都是賤骨頭,這才剛剛訂了婚就不如戀愛時候了,真結婚了肯定會拿我當老媽子使喚,伺候他們一家老小。”林苒漫挽著程如墨,漫不經心挑著衣服。
“他怎麼敢使喚你,給你當牛做馬還差不多。”拉肚子後遺症,程如墨現在說話都還發虛,路過試衣鏡偶然一瞥,鏡子裏的人麵色煞白,像個被陽光照了正要魂飛魄散的女鬼。她伸手去摸提包,摸了半天也沒摸到唇膏,便使勁咬了咬唇,試圖讓它泛起一點血色。
林苒從架子上取下一條裙子,在自己身前比了比,又轉過身來在程如墨身前比劃,“你穿這條一定好看。”
程如墨立馬止了咬唇的動作,伸手將裙子接過來。麵料非常舒適,一定不便宜,她抬頭望去,看了看專櫃的品牌,已有退卻的打算。但手上的裙子的確好看,樣式簡約細節卻又做得精致。
她便不動聲色說:“我試一下。”
上身效果比她想象中更好,她本就瘦,穿著這條裙子更顯得細腰不盈一握。
林苒讚道:“好看。”
好看是好看,抵她半個月的薪水。
導購員也慫恿:“這條裙子配風衣穿非常好看,天氣熱了也可以單穿,最適合您這種身材苗條的人。”
程如墨心想,真會說話。但仍然沒有被迷魂湯灌糊塗,仔細盤算著。
“你下周不是有同學聚會嗎?”林苒提醒她。
程如墨頓時一怔。
她這人有個缺點,聽到什麼壞消息,先擔憂一陣,立即忘到腦後,死到臨頭了才又想起來。
同學聚會,堪稱災難級別的壞消息。
這些年,小學、初中、高中的同學聚會,她也沒少參加過。一群年僅三十,空閑時大腿一拍腦袋一熱說要懷舊,簡直是別有用心。
懷哪門子的舊,真要懷舊倒是別開著還沒跑過兩百公裏的四個圈過來啊,別整一身的阿瑪尼又噴一腦門子香水啊,別中英文混雜出了兩年國門連舌頭都捋不直啊。
如果這種還能忍,挽著男友或者老公全程發嗲明裏暗裏秀優越感的簡直想讓人一鞋底抽過去。
此後程如墨參加同學聚會必須打聽清楚,沒立“不準帶家眷”規矩的一律婉拒。
相比於她視同學會如洪水猛獸,劉雪芝對此卻相當熱衷,總盼望著程如墨能和舊同學發展出點什麼。
程如墨都懶得打擊她:真能發展哪至於等到現在,十年就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了。
各類聚會都有,唯獨大學同學聚的少。而這次,就是大學聚會。
眼前仿佛是一堆強拆過後的廢墟,徒手扒拉著,本來沒報什麼希望,結果卻在坍塌的水泥板底下發現了那個名字。一口氣吹散灰塵,竟然鮮活如初。
她心裏一動,麵上仍是不動聲色。
“幫我包一條新的。”
買完裙子以後,程如墨又把頭發剪成中長,染成深栗。從理發店出來,頓覺腳下生風,腰板似乎都直了三分。
林苒打量她:“好看。像宋慧喬。”
“你看誰都像宋慧喬。”
“這不能怨我,韓國人我就認識她一個。”
又看了看,仍有幾分不滿意,林苒搖頭說:“你這樣的,看著柔柔弱弱,最能激發男人的保護欲,就是你表情太嚴肅,讓人不敢隨便接近——你大摩羯座都是這樣的?”
“說我就行,別拉摩羯座躺槍。”
林苒笑,“我們編輯室商量說要做個教人勾引男人的專題,我偷師了幾招,要不要傳授給你?”
“你自己就是情感導師,小三專家,還需要偷師?”
林苒沒理會她的擠兌,挽著她的手去看彩妝,“整理肩帶,交叉腿坐這些要求很高,一不小心就是矯揉造作賣弄風騷,你段數太低,我不推薦,”林苒看了程如墨一眼,笑著說,“你以後遇到喜歡的男人,挑個機會在他麵前彎腰撿東西,保管不鏽鋼都化成春江水。”
程如墨笑了笑。
“得了,知道你不信。”林苒低頭看著櫥櫃裏的口紅,“這顏色挺適合你的”,她伸手點了點,無名指上的鑽戒格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