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3 / 3)

她的手腕纖細,肌膚細滑,那人觸及時隻仿佛握到一方溫涼潤滑的美玉,又仿佛是最細膩的瓷器,又滑又涼,令他下意識地怔了怔,隨即便將手指收得更緊。

南謹大怒,沉聲斥道:“放手!”

對方卻不為所動,反倒像是在欣賞她生氣的樣子,輕浮地讚美:“人美聲音也好聽。走,跟我們上樓唱兩首歌。情歌對唱嘛,哥哥我都拿手!”

陌生的掌心緊貼住她,甩都甩不開,那股灼熱黏膩的感覺讓南謹極度反感。她不再作聲,隻是突然回身揚起另一隻手,速度極快地摑過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男人顯然沒料到,就這麼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巴掌。雖然力道並不重,但在這樣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他頓時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

疼倒在其次,丟臉才是關鍵。

自己這樣一個大男人,竟然被一個年輕女人當眾扇了巴掌,在他看來是前所未有過的事。

“你他媽敢打我?!”已經喝得七八分醉的男人又羞又怒,恨得咬牙切齒雙眼通紅,一手抓住南謹的手腕用力舉到半空,另一隻手也打算如法炮製,還南謹一個巴掌。

隻是手剛抬起來,就被人從身後不輕不重地扣住,一時之間竟動彈不得。

“你管什麼閑事!”他的同伴氣急敗壞地嗬斥,正準備出手教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家夥,卻在扭頭看清對方臉的同時猛地噤了聲,隔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叫了聲:“……沈先生。”

場麵仿佛在一瞬間靜止了。

略帶慵懶的低沉嗓音在男人的腦後響起來:“不管什麼理由,都不應該對女人動手。”他的語調甚至有些輕鬆隨意,像是在和對方聊天氣,“現在請你放開你的手。”

他指的是抓住南謹手腕的那隻。高壯的男人早就變了臉色,僵著臉把手鬆開,然後才回過頭勉強笑道:“怎麼這麼巧,沈先生您也在這兒。”

沈鬱將雙手插回褲袋中,漫不經心地瞟了對方一眼,隨即便把注意力轉移到南謹的身上。

她穿著樣式簡潔的黑色連衣裙,娉娉立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磚上。

挑高的大堂屋頂射下滿天星似的璀璨燈光,盈盈落在她的四圍,映在地上猶如細碎的星海。而她就仿佛站在這一片星海裏,明明連妝都沒化,臉上也淡得幾乎沒有任何表情,卻偏偏驚豔得叫人窒息。

隔著這樣近的距離,沈鬱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直到她終於抬眼看過來。

他這才看清她的眼睛。仿如深褐色的琥珀,清亮瑩潤,眸底有光,像是泠泠水光,又像是映著此時滿天細碎的燈光,所以才會那麼深、那麼亮,直直攝進人心裏去。

在這樣的一瞬間,沈鬱心頭靈光一閃,忽然覺得不需要再去問她的姓名了。

他認出了她。

這張美得令人驚豔的臉孔,他曾在請人偷拍的照片上見過。

而這雙眼睛……就像餘思承說的,這是秦淮的眼睛。

這個叫南謹的女人,她有一雙和秦淮一模一樣的眼睛。

上回隻是看了幾張偷拍的照片,遠遠不如今晚見到真人的震撼大。沈鬱突然來了興致,揚揚手做了個手勢,示意旁人將那兩個礙事的醉鬼帶出去,自己則再上前兩步,離南謹更近了些。

南謹看他走近,麵上神色未動,隻是語氣誠懇地道了聲謝。

“舉手之勞。”沈鬱目光一轉,向下落到她的手腕上。

凝脂般光滑的肌膚上,紅色瘀痕顯得尤為刺眼。

他停了停才又半開玩笑道:“這種地方環境複雜,像你這樣的漂亮女士不應該單獨出入。你看要不要打電話叫個朋友過來接你?”

“不用了,謝謝你的提醒,”南謹一刻都不願多待,“我到外麵打車回家就行了。”

沈鬱點點頭,沒再說什麼,隻是站在原地微笑著目送她。

南謹轉身的時候想,這個地方恐怕自己以後都不會再來了。隻可惜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她的身體就僵了僵。

就在這個時候,恢宏氣派的大門口走進來一行人。

門外是深沉無邊的夜色,門內卻像是另一重世界。

這個世界斑斕璀璨、燈火輝煌。無數光束從天而降,那些細碎的、星星點點的光影落在地麵上,天與地交相輝映,仿佛連成一片小小的銀河。而她置身在這片銀河裏,看著那道隔開黑暗與光明的大門,看著那群遠遠走過來的人,恍惚間隻以為自己就這麼漂了起來。

其實並沒有。她還直直地站在那裏,怎麼會漂?可是雙腳卻猶如踩在棉花上,腳下那樣輕、那樣軟,她甚至覺得一陣眩暈。

她不敢邁步,甚至不敢擅自動一動,隻恐怕自己稍稍一動,就會因為站不穩而跌倒。

而在這片明亮輝煌的燈火中,那個人如眾星捧月般地出現,像是在一瞬間吸走了所有的光源。

她遠遠看著他走來,周圍的一切人和物就都褪成了暗色的背景,就隻有他,哪怕隔得還很遠,依舊可見清晰銳利的眉目。

她就這麼立在原地,靜靜地看他從門外的台階上出現,看他一路接受所有門童和服務生的彎腰致敬,看他被眾人簇擁著,神色疏淡地大步走來。

他的頭發比以前短了,整個人更顯得清俊挺拔,又或許是真的瘦了些。除此之外,好像一切都沒變。

他的臉,他的眼神,包括走路的姿勢,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還在昨天。

原來那些記憶並沒有被時間碾軋成齏粉,相反,在重見的這一刻,記憶中的那些畫麵清晰得仿佛鋒利的刀片,隻需要極輕地一劃,就能將已經愈合的傷口割得血肉模糊。

南謹閉了閉眼睛,才暫時止住了那陣莫名襲來的強烈眩暈。

原來是這種感覺……她想,原來再次見到他,竟是這樣一種感覺。

被記憶這把刀割裂的地方,疼痛瞬間浸入骨髓,隻仿佛渾身的血液都被抽幹了,隻剩下一具冰冷的軀殼,立在這光鮮亮麗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