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3 / 3)

餘思承放下茶杯說:“殺人案。”

這三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倒像是極為平常的一件事。

餘思承笑了一下:“南律師,我聽說這類案子你打得最好,所以這次想請你幫忙。”

南謹微微垂下眼睛,不置可否地回應道:“我需要先了解一下基本情況。”

原來是餘思承手底下的一名男性員工,前兩天半夜回家時發現老婆失蹤了,連帶著放在家裏保險櫃中的一大筆現金也不翼而飛。後來那男人也不知從哪裏打聽到的消息,三更半夜飛車追趕至碼頭,果然發現自己的老婆帶著錢,正偕同情夫準備登船離開。

男人大怒之下截住他們,在岸邊與情夫扭打起來,最後致使情夫落水身亡。

那男人的老婆當即報了警,並錄下口供,證明自己全程在旁看得一清二楚,是這男人將情夫打暈後推落下水,屬於故意殺人。

餘思承說:“這個人很重要,目前他還不能坐牢。”

南謹一邊低頭做記錄一邊發問:“這個人是你的親戚嗎?”

她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到底是認真提問抑或是在嘲諷,以至於餘思承都難得地愣了一下,才笑著輕描淡寫地解釋:“他致使公司虧空了一大筆錢,我還沒查到錢的去向,所以現在不能讓他去蹲監獄。”

南謹這時才停筆,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如果牽扯到其他經濟問題,你也照樣可以再請個律師去解決,這和刑事案件並不衝突。”

餘思承說了句“謝謝提醒”,卻顯然並不打算接受她的建議。他又喝了口茶,嘴角掛著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淡淡地表示:“隻是查問錢的下落而已,不需要走法律程序那麼麻煩,我隻是需要一點時間。”稍稍停了一下,他才換了副認真嚴肅的表情,對南謹說:“這也是我今天過來的目的。請南律師考慮一下,接受我的委托。”

果然是跟在蕭川身邊的人,就連說話的語氣和態度都是一樣的強勢。南謹不禁怔了一下,才又覺得可笑。她忽然意識到,是自己離開他們太久了,所以一時之間倒真忘記了,餘思承這個看上去油腔滑調的公子哥兒,骨子裏卻從來都是狠厲強勢的。

其實還有沈鬱,還有程峰,以及許許多多的舊識,那些常年跟著蕭川的人,他們似乎都是一模一樣的。

五年的時光而已,並不能改變他們本來的麵貌。

可她竟然差一點就忘記了。

會客室裏的中央空調冷氣強勁,南謹隻待了一會兒,便覺得一陣陣發冷。而且那半杯冰咖啡並沒能拯救她萎靡不振的精神,反倒讓胃也變得難受起來。

有些東西,似乎因為遠離得太久,於是變得難以再接受。

她強忍著忽然湧上的不適,轉頭低聲吩咐趙小天:“麻煩幫我倒杯溫水進來。”

趙小天出去後,她垂下眼睛緩了緩才說:“最近我手頭的案子也比較多,關於這個委托我需要評估一下,最遲兩天後給你答複。”

結果餘思承還沒表態,倒是另一個人忽然開口了:“南律師,你的臉色不太好,不舒服?”

這是蕭川來到這裏之後說的第二句話,卻令南謹不禁愣了一下。

其實她知道,雖然他方才始終保持著沉默,但他一直都在用一種不動聲色的目光看著她。在她與餘思承交談的時候,他就那樣靜靜地坐著,冷峻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她隻好借著做記錄的機會低下頭去,以為這樣就可以避開他了,沒想到他還是察覺出她的異樣,並且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隻是,他的語氣很平淡,並不像是關心的樣子,仿佛隻是隨口問問而已。

南謹強自撐了個禮貌的笑容:“我沒事,可能有點感冒。”

說話間,趙小天已經端了杯溫水進來。她勉強喝了一口,又將手掌緊貼在溫熱的杯壁上,卻仍壓不住胃裏翻湧般的難受,以及周身泛起的陣陣寒意。

她想,自己恐怕是真的病了。

幸好這時蕭川站了起來,餘思承也跟著站起來,看樣子是準備走了。她放下水杯,身體剛想動一動,卻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是哪裏更難受,惡心的感覺突然翻江倒海般襲來,雙腳軟得根本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她隱約聽見趙小天在旁邊叫了一聲,但是耳朵裏嗡嗡直響,聽得並不真切,眼睛也是花的,黑一陣白一陣,額上還冒著冷汗。要強忍著胃裏泛起的惡心已經是件十分艱難的事,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就在這時,有人伸手扶住了她。

或許是趙小天,又或許是另一個人,她閉著眼睛不敢睜開,想吐的感覺一陣強過一陣,唯恐下一刻就會真的吐出來。

對方的手很有力,溫熱的掌心貼在她隱隱發寒的胳膊上。她借著這股力道,努力想要穩住身體,就聽見耳邊又有人說話。

這一回,大約是因為靠得太近,她終於聽清楚了。那道清冽的聲音在說:“她需要去醫院。”

似乎他還說了句什麼,她卻怔了一瞬,然後便隻想要抽開自己的手臂。

昏昏沉沉之間,她覺得既可悲又可怕。

哪怕自己已經難受成這樣了,竟然還能在第一時間就聽出那是蕭川的聲音。這麼多年沒見,他隻需要開口說一個字,她就能立刻聽出他的聲音。

原來有些東西早已滲入骨髓,埋在血管的深處,那些自以為是的遺忘,其實不過是它們暫時沉睡了而已。如今隻需要一個背影、一個聲音,就會被輕而易舉地喚醒。

她不想被他扶著,就像她不想再在這茫茫人海中遇見他。可是沒有辦法,她掙紮的力量實在微乎其微,似乎沒什麼人注意到她的抗拒,因為她很快就被送到了樓下的車裏。

開車的人車技很好,將車開得又快又穩,然而即便是這樣,到醫院的時候南謹的臉色也已經白得像紙。

掛了急診,很快就有醫生過來檢查。有人幫忙量血壓、測脈搏、查看瞳孔情況,而她隻是不停地冒著冷汗,就連醫生的問話都沒力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