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2 / 3)

旁邊那人氣息均勻沉穩,今晚喝了太多酒,她也不知道他醉了沒有。

到了家門口,車子穩穩停下來。大門外頭幾盞雪亮的路燈照在車前,在水泥地上拉出渾黑寂靜的影子。

蕭川仍舊沒什麼動靜,大約是真的睡著了。林妙又等了一會兒,才不得不輕聲提醒:“到了。”

她的話音剛落,蕭川很快便睜開眼睛。

林妙見他坐直身體,看樣子是準備下車離開了,也不知自己從哪裏來的勇氣,她心頭一熱,有些話就這麼衝口而出:“能不能讓我進去喝杯水?”

蕭川的動作微微一頓,轉過頭來看了看她。

車外的燈光恰好有一縷打在他的側臉上,此時此刻,她把他的目光看得清清楚楚。那目光又深又沉,猶如一道不見底的深淵,令她莫名忐忑。她坐在那兒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勉強解釋道:“我渴了,想喝點溫水。”

也隻有在他麵前,她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就連語氣都仿佛怯怯的。

是誰說的?愛一個人,就會不自覺地低到塵埃裏去。

她不過是珍惜難得的共處時光,竟會像一個卑微的小偷,找出如此拙劣的借口,隻為偷取一段奢求。

幸好蕭川沒有再看她,轉身一手拉開車門,淡淡地說:“走吧。”

進了門,蕭川吩咐用人倒茶,自己直接上樓去了。

客廳裏燈火通明,中央空調冷氣充足,瑩瑩的燈光落在地板上,反射出一種清冷安靜的色澤。

林妙心不在焉地喝了水,似乎再沒理由繼續留下來。她原本以為蕭川還會再出現,結果並沒有。他讓她進屋,卻任由她活動,像是對待沈鬱他們的態度,隨時可以來,也隨時可以走。

其實這個地方林妙並不常來。有時候她暗暗羨慕沈鬱他們,因為都是男人,所以總是可以堂而皇之地過來吃飯、看球。

今天,蕭川也是這樣對待她的,可她卻覺得難受。望著空蕩蕩的樓梯,林妙的胸腔裏仿佛堵著一團又幹又軟的棉花,就那樣密密實實地梗在心口,每一下呼吸都是難熬的。

也許從一開始就錯了。她不該跟著他上車,更不該找借口進門,這樣鬼使神差般的做法,根本不是她林妙一貫的行事風格。

可是,她想,錯就錯到底吧。

她橫了心,甚至有點不計後果,徑自沿著樓梯走上去。

二樓拐角處的一扇門虛掩著,從裏麵透出一絲昏黃的光。

林妙停在那裏遲疑片刻,終於還是伸手推開。

原來是間書房,整整兩麵牆都是高而寬的書架,靠窗的位置擺了張大書桌和轉椅,而蕭川就靜靜地坐在那裏。

房間裏隻開了一盞落地燈,光線昏暗溫暖,遙遙落在那張沉峻的臉上,帶出一道曖昧不明的陰影,似乎令他的表情也變得溫暖柔和起來。

林妙不自覺地上前兩步,這才發現蕭川一動不動,呼吸均勻,大約是睡著了。他睡前把手表摘了,就擱在書桌上,房間裏靜謐得隻能聽見指針走動的聲音。

嘀嗒嘀嗒,一秒,又一秒……林妙也不知道自己就這樣呆立了多久。她幾乎沒有機會能這樣近距離地觀察他,此時她就像一條幾近幹涸的魚,終於重新回到海裏,呼吸和眼神都帶著肆無忌憚的貪婪。

她細細地看他,心中卻沒來由地一酸。

五年時間,哪怕朝夕相處,也能發現他的變化。

自從秦淮死後,蕭川的神情氣息愈加冷鬱,心思更是難測。很多事情,他似乎都懶得親自過問,隻是將它們交給一眾弟兄打理。

日複一日,他英俊的眉眼間終於現出細小的紋路。哪怕是此刻睡著了,那些細紋的痕跡仍隱隱約約的,似乎還有淺淡的倦意。

林妙緊抿著嘴角。

上一次她這樣毫無顧忌地看著他,還是在五年前。

那時候蕭川生了一場大病,身體狀況不是太好,反反複複拖了幾個月也沒痊愈。恰好她手底下的一家夜總會在經營時出了點紕漏,被臨時查封了。情況有些複雜難辦,她走了很多門路,始終沒辦法搞定,最後隻能來向他彙報。

蕭川斜靠在床頭,麵色平靜地聽她敘述完,一時也沒表態。

她很懊惱,又有點羞愧,低下頭認錯:“是我疏忽了,沒想到後果這麼嚴重。而且,這件事本應我自己去解決,不該過來打擾你休息。”

“現在不要說這些了。”蕭川隻是淡淡地表示,“我明天會去處理。”

他那時的精力和體力似乎真的很有限,與她談完之後,便微合上眼睛,不再說話。

深秋午後的陽光清泠冷冽,斜斜地穿過玻璃窗,落在床沿上。

床單是白色的,而他的臉色仿佛更加蒼白,眉宇間滿是深重的倦意,神情間虛浮著一層灰敗的氣息。

她一時沒敢離開,就那樣麵對麵守著,直到確認他真的隻是體力不支睡著了,才悄悄放下心來。

時隔五年,不過一千多個日夜,卻如同隔著遙遠的幾個世紀。

林妙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不退反進,一步步靠近這個男人,像是著了魔、中了咒一般,一直走到他跟前。

她半蹲下來,燈光在背後投出一道淺淡的陰影,將她的影子落在蕭川的腿上。

她低下頭,盯著蕭川的手。那雙手靜置在轉椅扶手邊,十指修長,骨節分明勻稱。她從來不敢妄想更多,隻要能被這雙手握一握,便已是最奢侈的願望。

她是有點不計後果了,才會這樣大膽放肆。可是手指剛一觸及蕭川的手背,就被他突然抬手捏住了手腕。

她驚了一下,連忙抬頭,猝不及防地撞上一雙烏沉的眼睛。

蕭川不知何時已經醒了,眼裏透著清清冷冷的光,正麵無表情地俯視她。

他的手指溫度低涼,緊緊扣在她的腕間,像是一把淬過冰水的劍,又冷又利,令林妙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他冷冷地說,同時鬆開她。

林妙被慣性帶得身體一晃,差點兒跌坐在地上,漂亮的眼睛裏除了驚訝,還有一抹難掩的難堪。

她默不作聲,眼神浮浮蕩蕩,像是沒有任何焦點,如同一尊雕塑一般維持著方才跪蹲的姿勢,許久都沒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