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還靜立在墓前的蕭川,毫無征兆地猛地彎下身體,於是輕微的破空聲就從他的背脊上方險險擦過,落在大理石的墓碑邊緣。伴隨著某種尖銳而又奇異的撞擊聲,刹那之間火花四濺。
幾乎隻停頓了短暫的一兩秒,接二連三的子彈破空聲和火花就在周圍的地麵和墓前毫無規律地炸裂開來。濃重的硝煙味很快彌散出來,刺激到南謹的神經,她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們正在遭受襲擊。
更準確地說,是蕭川正在受到襲擊。
紛亂的子彈打在近前,讓她本能地想要尋找掩護,可是身旁是一片開闊的空地,根本避無可避。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手突然伸了過來,扣住她的手腕。
南謹在混亂的場麵中猝然回頭,也不知何時,蕭川竟已經離開墓前繞到她身後,此時正緊緊拉住她,沉聲說:“跟我走。”
她顧不得許多,順著他的力量和步伐,迅速跑向後方的一片鬆樹林。
隨著那一聲又一聲,地麵上不斷激起細小的塵土。有好幾次,南謹幾乎可以感覺到熱辣辣的風就從自己的臉頰邊或身旁擦過。
蕭川拉著她跑得很快,幸好她今天上山穿的是雙平底鞋,才能勉強跟上他的腳步。
她跟著他一路狂奔,隻覺得他仿佛完全是憑著身體的本能,躲避每一次襲來的危險。
最後終於找到掩體,他將她拖到一棵合圍粗的樹後才鬆開手。停下來後,南謹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又重又快,似乎隨時都要從胸腔裏蹦出來。
她不得不靠在樹後重重地喘氣,整個人狼狽不堪,耳邊聽見那個沉肅的嗓音說:“可以上來了。”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發覺他並不是在對著她說話,而是在打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迅速接收到命令,連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有便立刻收了線。
她的心跳還沒平複,猶自氣喘籲籲,其實連眼睛都有些發花,看過去盡是五光十色的重影,勉強開口問:“現在怎麼辦?”
那些人也不知藏匿在哪個角落,此刻大約是因為角度受限,所以才暫時平靜下來,可是難保他們等下不會發動第二輪襲擊。
“你隻要躲好就是了。”蕭川回應得很簡潔,隻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和她相比,他顯然鎮定得多,呼吸沒有絲毫淩亂,臉色也平靜如常,似乎剛才命懸一線的人並不是他自己。
南謹不由得皺了皺眉。
危險近在眼前,而且之前那幫人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要了她的命,隻不過是因為她運氣好,才不至於命喪於此。可他擺出這樣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終於令她忍不住冷下臉,不得不提醒他:“他們是來找你的。難道你不知道,你連累了一個無辜的人?”
她本來就比他矮大半個頭,此時又因為受到驚嚇身體脫力,連氣都喘不過來,隻能半倚半靠在大樹後休息,整個人便越發顯得嬌小柔弱。
蕭川站在她的麵前,低垂下目光看她,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裏也沒太多情緒:“可是我也保護了你。”
“你這就算保護?”她冷笑出聲,眼裏滿是譏諷。
他卻不再理她,而是掉轉目光,透過林間空隙望出去:“我的人快到了。”
果然,他的話音落下不久,就聽見遠處隱約傳來一陣響動。似乎是紛亂的腳步聲,又似乎是說話聲,其間還夾雜著打鬥的聲音及各種慘烈的叫喊聲。
想必那樣的場麵十分混亂驚險,南謹遠遠地聽著都覺得心驚肉跳。然而一轉眼,卻見身旁的男人負手站在那裏,隻不過微微眯起眼睛,仿佛隻是在靜待著外麵一切動作的結束,在靜待著自己想要的結局。至於傷亡及代價,並不是他所關心的事情。
南謹不禁微勾起唇角,嘲諷而又無聲地笑了笑。
其實她早該認清了。
他原本就是這樣的。這,才是最真實的蕭川。
聽著遠處那些驚心動魄的響動,她反倒漸漸清醒過來,片刻之後,像是突然意識到某個問題,於是忍不住用冷冷的目光望著他:“你早就知道有人埋伏在這裏。”
她的語氣又低又冷,帶著十分篤定的意味,終於吸引了蕭川的注意力。
他轉過來瞥了她一眼。
其實他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可是她太了解他了,隻需要這一眼,便讓南謹坐實了自己的揣測。她不禁呆了呆,心上仿佛壓著一塊重石,正一點點往下墜,墜到冰冷無底的深淵裏……
他早知道有埋伏,甘願以自己作為靶子,吸引對方現身。
他明知會有危險,卻在方才碰麵的時候,還讓她留下來。
想到這些,她簡直難以置信,隻能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瞪著他。
而蕭川似乎輕而易舉地看穿了她的想法,他眉峰微揚,終於開口說:“你以為我是有意把你留下跟我一同涉險?”他的聲音很平淡,目光卻晦暗深沉,隱隱帶著一絲譏嘲:“又或者說,你以為剛才在與我打過招呼之後,他們還能讓你安然無恙地獨自下山離開?”
她仍舊盯著他,同樣也是嘲諷般地笑笑:“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但沒有連累我,反倒是在救我?”
他不置可否,隻是毫不避諱地將她上下掃了一眼,才提醒她:“至少你現在毫發無傷。”
“需要我感謝你嗎?”她終於緩過勁來,扶住樹幹直起身子,看著他冷笑,“不過我想,如果我剛才不幸被人打死了,大約你也不會覺得有半點愧疚吧。”
她的態度和言辭既直接又激烈,令蕭川輕輕皺了一下眉。
其實外麵的激戰還沒有結束,他卻把大半的注意力重新放在她身上。深沉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仿佛是在審視,又仿佛是揣度,半晌後他緩聲說:“你對我的敵意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什麼敵意?”南謹怔了怔,當然不會承認,“我隻是在陳述自己的感受,旁人的生死對你來講算什麼呢?”
“是嗎?”他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或許你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