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父……”
“念梓……”我笑道。
空曠的大殿上,坐在上座的天子陰鬱地看我。
“禦守玉……你是鬼麼?”
“跪下。”
百君的劍挨著念梓更緊了些。
我依言跪下。
“為什麼你帶來的都是屬於魔鬼的東西?”
我道:“顏親王過獎、”
“禦君應當稱寡人為天子……”
“馬上就不是天子了。”
百君雙目噴血地看著我,念梓的脖子上劃出了血色。
我皺皺眉。
“禦君,有件事,寡人百思不得其解,還望禦君解惑……”
我靜靜地跪著,待著下文。
上座的他仍是笑得那麼儒雅,那麼謙和,低著眉目,他溫聲道:
“白羽,刀撤得遠些,寡人要聽禦君的真話。”
百君退了一步。
念梓梓恒,離我五丈,百君手持白刃,離三步。
“寡人此生,可說是為了天下蒼生。若能一了天下,中原又怎會有如此多的戰事,又怎會有如此多的無定之骨?”
“寡人為了一天下,走蠻族,立中原,改官製。”
“寡人為了黎民社稷,修道路,架橋梁,固海防。”
“寡人一度量,一貨幣,天下同。”
“寡人收鹽鐵,威皇城,弱諸侯,成一統。”
“寡人納蠻族,包宇內,囊四海,吞八荒。”
“寡人撰史書,記大事,為萬世不敢為之事。”
“寡人履至尊而製六合,序九族而朝同列,開萬世之先,啟千古之業。”
“禦君也是明白人,禦君倒是說說看,寡人算不算千秋萬代第一帝?”
“皇顏氏自是當之無愧。”我道。
上座的他撫額大笑:“既然當之無愧,為何就連寡人心心念念的黎庶,也怨徭役太重,起於纖陌,斬木為兵,揭竿為旗,轉而伐我?為何禦君一人呼喝,天下響應,贏糧影從,天下豪俊並起而亡我?”
半晌,我道:“天下城主,皆是龍氣之人,不可妄為。”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撫額癡癡地笑了:“禦君道寡人犯了天下城主的眾怒……?城主……城主皆是腐牆雕木……禦君難道不以為如此麼?禦城三代,皆是血洗上位。隆城厲城兩代先君無善終,冀城同城,荒淫無道……天命,定不在此。”
我歎口氣,道:“改製,重在用人得當,行法得時,量法得度。用人不當,各城監官皆是嗜殺鄙陋之人;行法不時,在眾城主此代未終,尚有傲氣龍氣時,折殺其焰;量法不度,三年之內月月新法,惶惶人心。百足之蟲,尚死而不僵……天下怨氣聚而為一,終失其所,不以為怪。”
“嗬嗬嗬……哈哈哈……禦君……”天子之手撐著額,笑道:“寡人沒有看錯你……禦君果然也有心一天下麼?”
我深深看他,半晌,道:“不錯。”
天子垂首癡癡地笑了:“也好,也好……”說罷抬起眼來,道:“寡人第一眼見禦君之時,便知禦君胸中大有丘壑。能為人君。寡人無子,無人以繼,一天下之事,非一代可成。禦君當日便是最好人選,可惜禦君似乎安於禦城,不思上進,胸有丘壑如山,卻無江流奔湧……”
我猛然抬眼望他,卻見他目中盡是溫和。
低頭時,我看得見撐在地上的手已然扭曲,咬牙道:“如此……倒是奪我君位、囚禁我侍兒、脅我愛將、害我部下麼……”
上座的天子癡癡的笑了。道:“如今禦君,胸中有丘壑如山,亦有憤天之誌如滔滔江水流,難道不該感謝寡人?”
我抬眼望他,眼中充血。
指甲深深地嵌進肉裏,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