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1 / 3)

籬落嘴裏說著:“到底是書呆子,燉鍋雞湯也燉得個寒酸的樣子,火腿放了幾根都能數出來。”下手卻不含糊,一徑和管兒爭著。蘇凡不理會他們,坐在邊上靜靜地喝湯。

直到晚上做夢時,管兒還念叨著:“好吃,真好吃…”

蘇凡笑著哄他睡了,轉身進了裏屋。

籬落正趴在床上胡亂翻著他的書,一本一本,地上也散了一地。於是一邊收拾一邊問他:“好了?”

“嗯,好了。”籬落低頭看書。

“不裝了?”

“嗯?”籬落抬頭。

蘇凡沒有理他,從櫃子裏拿出床被子說:“我今晚和管兒睡。”便頭也不回地出了屋。

籬落有些驚訝,慢慢地低頭,書上寫著:

“…楚人有賣其珠於鄭者,為木蘭之櫃,薰以桂椒,飾以玫瑰,輯以羽翠,鄭人買其櫝而還其珠。此可謂善賣櫝矣,未可謂善鬻珠也。”

蘇先生是真的生氣了。入秋的天氣一天涼過一天,蘇凡也跟這天氣似的,臉上是溫溫和和地笑,看在眼裏卻覺得有些疏離,再不像從前那般有暖和的感覺了。時間一長,不隻是籬落,莊裏的人也覺得不對勁。王嬸就跑來跟他說:“蘇凡呐,這是怎麼了?老是一幅悶著什麼事的樣子。心裏想什麼就說出來,跟別人說不得,跟你王嬸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蘇凡笑笑說:“沒事,我沒什麼。最近晚上看書看得晚,白天覺得有些困。”

王嬸半信半疑,動了動嘴不再往下問,隻囑咐他別那麼用功,別仗著年輕就折騰自個兒。

蘇凡一一點頭應了。

回到家時,看見籬落正盛了些小米蹲在雞舍旁喂雞,嘴裏還喃喃地說些什麼,聲音太低,聽不清。見他抬起頭來看自己,蘇凡就轉開眼一聲不響地進了屋。

籬落見他不理自己,繼續低著頭專心地把小米撒到雞仔腳邊。小米裏是拌著些豆油的,隔壁王嬸說這樣子米香,雞愛吃,就容易長肥。便姑且信著。

裏頭傳來他說話的聲音:“字要這麼寫,懸肘、提腕…這樣,寫的字才有風骨…”想是在教管兒功課,跟人一樣溫潤的嗓音,慢悠悠的調子,十足的耐心。有多久他沒有這麼同自己說話了?

清早出門時,他說:“鍋裏還有些饅頭。”

傍晚回來後,他說:“吃飯了。”

還有…還有就沒了。

都是淡淡的口氣,彷若對一個路人。

筷子一圈圈地在碗裏攪著,沒吃夠的雞伸長了脖子來啄他碗裏的,索性把碗放在地上任它吃個飽。

這雞是他從鄰莊抓來的,特地也挑了隻蘆花的母雞。那家恰好沒人,就在桌上放了一錠銀子,足夠買回來一院子雞。蘇凡第一次見這雞時,衝他看了一眼,後來就又是視而不見的樣子。

管兒見他們倆這樣就來看籬落的笑話:“先生氣的又不是一隻雞。”

一邊“嘿嘿”地笑,跟著蹲下來看。

“我知道。”籬落不理會他,仔細地把豆油拌進小米裏。還真有點油香味兒,今天還往裏頭加了些蛋清,前兩天張嬸和曹寡婦說話時他聽到的。

見管兒在旁邊沒有走的意思,就問他:“字寫完了沒?沒寫完就跑出來,小心他罰你。”

“嗬嗬,先生人好著呢,從來不罰人。”管兒笑得有些得意,還補了一句,“也就會和你鬧脾氣。”

籬落就不說話了,垂著眼睛,白紗衣沾上了攪出來的米粒和油點,黃乎乎的,襯得分明。高高挑著的眉角也往下掉了,一點都找不到先前的張狂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