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隻是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他剛十八歲,心腸再花,也花不過他的老子。
小鹿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大少爺緊緊的摟在了懷裏。大少爺是懶散慣了的,當然不會和他一同起早,所以他悄悄的從那懷抱中鑽了出來。清晨的屋子堪稱寒冷,他邁著兩條雪白的長腿,從床上一步跨到了地麵。
一個接一個的打著寒戰,他穿好了學校製服。悄悄的走出去要水洗漱了,他照例是不大照鏡子,單憑雙手摸索著梳頭,熟能生巧,他飛快的給自己梳了個利利落落的小分頭。
放下梳子之後,他終於對著鏡子掃了一眼,沒有仔細觀察自己的意思,純粹是為了檢查自己是否足夠衛生。大少爺成天說他醜,這話從小聽到大,他終於看不出了自己的美醜。既然看不出,那就算是醜,因為外人的話似乎不該太相信,而大少爺肯定是不會恭維自己的。
坐在充當餐廳的東廂房裏,他喝熱氣騰騰的大米粥,吃夾了牛肉的馬蹄燒餅。這院子裏沒有活計,春蘭站在外麵,偶爾發一句話,也自有仆役聽命勞動。小鹿還是有點怕春蘭——他經常會怕個什麼人,但是表麵不露怯色,被怕的人也看不出他的心虛。
吃飽喝足之後,小鹿抱著書包,像要上刑場似的,出門上學去了。
小鹿昨天無故曠課一天,清晨在學校剛一露麵,就被先生叫過去訓了話。及至挨完訓回了教室,他先和餘翰文打了照麵。餘翰文伏在課桌上正在寫字,忽見他來了,就連連的向他招手,臉上也有笑容。
小鹿硬著頭皮走到了自己的座位前,聽餘翰文小聲問自己:“你昨天回家之後,有沒有再挨打?”
小鹿坐下來,打開書包往外拿畫報,同時也想微笑,以示自然:“沒有,昨天幹爹在家,幹爹不許他打我。”
說完這話,他發現自己微笑未遂,一張臉僵硬著沒表情。很拘謹的把畫報遞向了餘翰文,他扭開了臉,不想和對方對視。然而目光向旁一掃,他忽然發現有好些雙眼睛都在看著自己。
餘翰文接過了畫報:“那你以後還能到我家玩兒嗎?”
小鹿遲疑著沒回答,餘翰文又問:“昨天說好了下午去東安市場吃冰激淩,沒去成,今天去行不行?”
此言一出,旁邊有兩名男學生起哄似的笑了一聲,起哄過後,其中一人指著小鹿笑道:“辛德瑞拉!”
辛德瑞拉是灰姑娘的名字,這童話也是這些學生們早就讀過的。聽了這個比喻,眾人一想,發現竟很確切,就哄堂大笑起來。餘翰文心慌意亂的環顧四周,隻是窘迫而已,小鹿卻是心裏有病,一聽這話,真如同被人又揭了一次老底一般。他又怕又羞,為了掩飾自己的怕和羞,他霍然而起,反而是格外的凶惡。指著為首的一名男學生,他咬牙切齒的怒道:“你再說一遍?!”
那男學生比小鹿高了半個頭,此刻迎著小鹿的手指,他做誇張的口型,發清晰的聲音,用英文慢慢的說道:“辛德瑞拉,你今天吃了餘翰文的冰激淩,明天餘翰文就會到你主人家裏提親了!”
小鹿一拳揮出去,當場和那男學生打作了一團。
這學校裏的學生雖然也有淘氣頑劣的,但是大多還算斯文一脈,男學生空有體格與力量,笨手笨腳的卻是打不贏小鹿。小鹿在學校裏文明了好些年,一直都是模範學生,可今天騎在那名男學生身上,他開始拚了命的胡打亂捶,心裏明知道自己這麼幹不對,這麼幹是要絕了自己的路,但這些拳腳若是不發出去,他自己也非要憋瘋不可!
餘翰文站在一旁,張著嘴瞪了眼,是看傻了的模樣。其他學生圍成一圈,也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