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君子意如何 第一百八十八章(1 / 2)

第五卷 君子意如何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鹿離了趙將軍的公館,年前這一關就算是過了去。接下來,按理來講,就該直接回東河子,可是人在北平猶猶豫豫的,他心裏又想起了程世騰。

程世騰在去年的西曆十一月,是徹底的解甲歸田了。這當然是非他所願,甚至也非老白所願,因為老白沒能坐住那個省主席的位子,新近被人頂了下來。既然他做不成了省主席,那麼能夠保留一位禁煙局長的掛名女婿也好,然而程廷禮已經死了半年多,從“人走茶涼”四個字論,一杯茶涼了半年才涼透,也算是給足死人的麵子了。

程世騰沒敢垂死掙紮,怕自己太不識相,會招來殺身之禍。橫豎憑著程廷禮一生積蓄下來的財富,他就算回了家躺著花,一花花他三輩子,也有富餘。所以正如先前所預料的那樣,他向新局長交了差事,新局長也沒痛打落水狗、細查他在任時的賬目。然後離開張家口回了天津,他往意租界裏一鑽,在那所大公館中當起了富貴閑人。

他雖然下了禁煙局的台,但手中還攥著一支程字號的商隊。這支隊伍在西北與華北之間來回穿梭,用駱駝和大騾子車販運煙土,每一趟所運煙土的價值,少則四五十萬,多則一二百萬,及至煙土進了天津,他自然也有門路讓煙土進入租界,變成巨款。至於租界內的諸位大佬們,和他之間也都有交情,並且是有年頭的交情——他打著他父親的旗號拋頭露麵交朋友的時候,隻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紀,所以在老頭子與大哥們的口中,他的外號是“小爺”。小爺一直是花天酒地肆意任性的,但是慷慨大方,有股子俠氣,加之程廷禮在背後給他作指導,所以小爺再胡作非為也不出格,能夠在和大佬們相處六七年之後,依然被大佬們稱一聲小爺。

程世騰不必靠著任何買賣生活,他隻是不肯閑下來——不肯,也不敢,因為他一閑就是徹底的閑,又因為沒了他父親做幕後的總指揮,所以他的吃喝玩樂也不再成為事業了。

程世騰在新年前夕給小鹿寫了一封信,說是自己想過去瞧瞧他,問他什麼時候方便接待自己。他幾乎從不寫信,偶爾動一次筆,十分慎重,特地挑選了淺綠色的布紋箋,信箋帶著香氣,表麵還印著隱隱約約的水墨山水。在如此美麗的一張信箋上,程世騰寫滿了狗*爬一樣的大字,字是用黑墨水筆寫的,每個字都是伸胳膊邁腿,仿佛隨時預備著要跑,並且欠缺了大部分的標點符號,也沒有分段,是前言不搭後語的幾大張。程世騰平時言談活潑,文明起來可以相當的文明,任誰也瞧不出他連小學都沒有讀完,然而這一回,他在一封信上露出了真麵目。

小鹿讀過了這樣一封信之後,因為感覺程世騰這筆上功夫實在是太不行,所以如同運動家見了病夫一般,他幾乎生出了一點憐憫心。他不想再把程世騰招攬過來,怕兩個人談著談著,又談成了一家;但是完全的不理睬他,感覺也不大妥當。於是此刻人在北平,他經過了一番左思右想,末了把心一橫,還是沒往天津去,直接回東河子了。

程世騰在天津,也依舊是永遠有理的程世騰。小鹿目前有點怕和他說話,向他橫眉冷對,他又不在乎。無緣無故的,也沒有再抽他一頓的道理,況且在欲望沒上來的時候,小鹿並沒有打人的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