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君子意如何 第二百零二章(1 / 1)

第五卷 君子意如何 第二百零二章

在張春生回到東河子那一天,程世騰也把小鹿帶到了自己在上海的家。

上海如今也淪陷了,幸而他的家位於英租界,不大受影響。房子是一座很精致的二層小洋樓,院子裏還有很寬敞的汽車房。和天津意租界內的程公館相比,它是小了,但是如果不在家裏請客交際的話,兩個人住,又簡直是太大了。

房子是年紀不大的舊房子,當年買下來時,曾經被程世騰派人粗*粗的裝飾了一遍,如今來寶早早的過來打前站,趁程世騰沒到,將房屋又細致的重新收拾了一番。先把底子收拾好了,然後他把當年程世騰留下的那些裝飾品重新擺放粘貼了上——伺候程世騰伺候了好些年,他相信自己懂他的心。

於是在程世騰背著小鹿進門的一瞬間,小鹿驚呆了,程世騰自己也驚呆了。

樓內是窗明幾淨的,陽光透過落地的大玻璃窗,照得滿室明媚。而在雪白的牆壁上,貼了一張巨大的紅色雙喜。

程世騰背著小鹿走到了牆壁近前,騰出一隻手去摸那張喜字——這還是他四年前停留在上海時,親手粘貼到牆上的。

四年了,紅色雙喜已經褪成了粉色,他自己的眼角也有了淺淺的紋路。身前抬起了一隻手,是小鹿也用手指觸碰了那張雙喜:“怎麼貼了這麼個東西?還是舊的。”

程世騰抓住那隻手,送到嘴邊親吻了一下,然後百感交集的笑了。

“四年前的東西,還能不舊?”他的聲音有些啞,氣息也有些亂:“我當時說,要買個大的,越大越好,頂天立地貼滿一麵牆才好,你看,是不是夠大?”

小鹿緩緩扭頭望向了程世騰:“四年前?”

程世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上依然帶著笑意:“四年前,想帶你私奔,想把這裏當做我們的新房,後來失敗了,我就再不敢過來,不怕別的,怕見這個大字。”

然後他背過手,把小鹿往上托了托:“現在好了,現在,我終於把你背過來了。別生氣,這不是談情說愛,這是我的心裏話。”

小鹿摟著程世騰的脖子,抬眼望著前方的雙喜,心中忽然一陣恍惚,雙喜鮮豔的筆畫,清清楚楚,仿佛是自己宿命的道路。其實是不大甘心的,其實是不很情願的,可自己和他之間仿佛是有著天生注定的糾纏與繚亂,怎麼解也解不開,怎麼剪也剪不斷。

程世騰從紅色雙喜麵前走開,開始一步一步的上樓。牆壁上每隔幾米便貼了一幅紅色剪紙,有的是喜字,有的是鴛鴦,全是舊的,在這空曠的洋房裏等了四年,它們全都生生的把自己等舊了。等到如今,它們總算等來了一對新人。

程世騰憑著記憶,把小鹿背進了新房臥室之中。臥室內紅通通的,甚至連床頭欄杆上都掛了紅色花球。彎腰把小鹿放到了床上,他蹲下來打開床頭櫃子上的抽屜,隨即對著抽屜笑了,一邊笑,一邊掏出了兩隻小小的錦緞盒子。打開其中一隻對著小鹿晃了晃,他回頭笑道:“還有這個——等你將來願意了,我再親手給你戴上吧!”

小鹿扭頭望過去,發現那盒子裏嵌著一枚亮晶晶的鑽石戒指。這枚戒指既沒讓他感到羞澀,也沒讓他感到惱怒,他隻是覺得程世騰又可笑又可憐,竟會這樣執著的想和自己結婚。明知道自己不正常,還要結。

“我以為你會被我嚇跑。”他對程世騰說了話:“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要一個有怪癖的廢人。”

程世騰把戒指盒子放回抽屜裏,然後起身走到小鹿麵前蹲了下來。將兩條小臂橫撂在了小鹿的大腿上,他仰起頭,對著小鹿一笑:“可你不是我。”

然後他微笑著一歪腦袋:“大哥就是應該和小鹿在一起的,我們從小到大打了這麼多年,還沒打散,那就是永遠都不會散了。”

站起身彎下腰,他抬手握住了小鹿的肩膀,又輕聲說道:“小醜八怪,你真美。就因為你長得好看,我那些年才特別混賬,總怕你被別人搶了去。太怕了,怕得我要發瘋。你這麼美,會有多少人也像我一樣喜歡你啊!”

小鹿聽到這裏,緩緩的向他睜大了眼睛,然而沒說話,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然後仿佛難以置信似的,他的長睫毛顫抖著垂了下去。

“你說得對。”他低聲說話,聲音嘶啞:“你沒把我養好。我恨你,是你自找的。”

程世騰不再回答,雙膝跪地摟了小鹿的腰,他閉了眼睛,把臉埋到了小鹿的胸前。而小鹿抬頭望著玻璃窗上的紅喜字,望了良久之後,他慢慢抬起一隻手,捂住了程世騰的後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