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哪個不想做天子宮嬪的?”
他嗤聲一笑,似乎覺得我這番言論很是可笑:“旁的嬪妃這麼說說也還罷了,晏然,你隨在朕身邊八年了,朕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他伸手拽開我覆在頭上的被子,我沒有阻止,任由著他拽開,然後轉過身麵朝著他,語聲清淡:“那陛下覺得臣妾是什麼樣的人呢?”
他深深地看著我,眉頭微蹙,眼中情緒複雜卻又叫人看不出個所以然。因他是半倚著,玄色直裾的下擺就鋪在我眼前,衣緣上遊龍暗紋精致得直刺人眼。我將視線從那暗紋上移開,對上他的雙目,盈盈而笑:“便如陛下所說的,臣妾隨在陛□邊八年了。可臣妾為什麼會隨在陛□邊八年您也清楚,臣妾當年全家獲罪,即便是今日,兄長仍在充軍,小妹仍在奴籍。臣妾打小就知道哪些人是惹不得的,臣妾是什麼樣的人,也取決於做什麼樣的人能讓自己活下去。”自七歲開始,我是獲罪的晏家人裏離皇室最近的,卻從未為家中多說過半句話。隻因我心中有分寸,無論我在禦前做到什麼位份,但凡政事都非我可橫加幹涉,一時衝動莫說救不了家人,更會讓自己萬劫不複。
對於我的這些心思,我想他也是清楚的。所以這些年來,即便已熟悉到私下可不分君臣主仆,但我的家人仍是我們之間從不曾提及的話題。他下旨為我冊封那日是我第一次破這個例,今日是第二次。那一次是為免得封過高引人側目,今次則是刻意惹他不快以便避寵,歸根結底,還是為了活著。
他身形微動,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輕笑道:“是什麼樣的人,取決於做什麼樣的人能讓你活下去?嗬,所以你從七歲起就已是費盡心機步步為營了?倒是看不出你有這樣的心思。”他語氣不善但卻不是怒意,分明是識破了我的疏離之語又不戳穿。
我低頭一默,亦不願說破,沉沉道:“到底相識已久,臣妾的心思,陛下總是明白。那麼旁的話,想來也不必臣妾多言了。”
他目光一凜,麵色陰晴不定地端詳著我,仿若剛剛認識一樣。一聲冷笑,他起身離榻,衣袍夾風地離開了汀雨閣,扔給未能反應過來這突然變化的宮人一句:“回成舒殿。”
我並未起身恭送,依舊躺在床上,淡泊地道了一句:“恭送陛下。”
在他離開後,房裏沉默了好一陣子,婉然猶豫的語聲在榻邊響起:“姐姐,你何必……”
我睜開眼:“你聽見了,何必多問。為了活下去,陛下明白。”
婉然便噤了聲,卻是林晉在旁一歎:“娘子怕是謬了,但凡宮嬪,總要有聖寵才好活下去。”
“不,不是。”我揚唇一笑,看向他,“我說的是活下去,不是要活得多好。”
此後便是長久的沉默。我閉上眼睛歇息,卻在睡與醒之間往往返返,總在即將入睡時被一股突然而至的煩躁拉回清醒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桃脯杏脯過敏這事確實有……阿簫表示有朋友桃脯過敏- -並且阿簫自己杏脯過敏(過敏一家親……)但是桃脯過敏的症狀我不太清楚……這裏寫到的症狀其實是杏脯過敏的誇張版(作為一個吃貨就算過敏也忍不住想吃,每次都吃得嗓子不舒服繼而呼吸不暢才忍住……據說吃太多真的會暈厥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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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007.廢黜
在此之後,後宮更加確定了我在一朝得寵之後便再不得聖眷,汀雨閣愈加的門可羅雀,正合了我的心思。聽說我大病未愈,皇後索性免了我的昏定晨省,這樣一來,我連與各宮嬪妃的走動也皆省去了。眼見著是不可能再複寵,和貴嬪見此也就懶得在我身上多下工夫,在汀雨閣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過得靜、過得平淡。
怡然時常在不當值的日子抽空來看我,這也是唯一讓我知道後宮發生了什麼的途徑。其實以我今日的境地,後宮發生了什麼我知不知道都沒什麼關係,隻是覺得太多的閑暇時光無處打發,她說什麼我也就都聽著而已。
比如在幾日前,陛下駕臨欣華殿,不知因什麼原因龍顏大怒,禁了和貴嬪的足;
比如瑤昭儀惹了帝太後不快,可礙在陛下的麵子上,最終也隻是斥了幾句了事;
再比如,竫姬當麵衝撞了琳妃,陛下聽聞了此事卻沒說什麼,仍按原本的意思晉了竫姬為竫貴姬。
我心下清楚怡然是特意撿了這樣的事來說給我聽,無非是要我明白在後宮之中寵辱皆在一朝一夕之間、作為宮嬪聖眷是何等的重要。我仍隻是權作不明的靜靜聽著,然後繼續我的閉門養病。幾次之後,怡然終於無奈地挑明,我給她的答複也隻是那句“我不需要活得多好,我隻要活下去”。
而無論是和貴嬪瑤昭儀還是竫貴姬,她們的寵辱也都是因為想要活得好才惹起的。
有那麼一段日子,我覺得這輩子大概也就這麼消磨了吧,加之每三年便有幾位新宮嬪入宮,晏然這個名字,大概很快就會徹底從他的印象中消失了。
可在那個午後,忽然有得臉的宦官帶著人吵吵嚷嚷地進了汀雨閣,林晉進來稟說:“是皇太後身邊的人,請娘子去一趟。”
我雖是疑惑不解,也隻得理了妝容,出門去見。那人叫張茂充,長樂宮的掌事宦官。他向我欠了欠身,麵無表情地道:“皇太後宣瓊章去一趟。”同是在宮中多年的人,這般的態度一看便知絕無好事。婉然取了件大袖衫披在我身上,低低道:“娘子小心著涼,奴婢隨娘子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