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鏡花沒有回答他,甚至自始至終都沒看他一眼,起身一個人沿著回廊離開,隻留給廊下那個錦衣男子一個不願回頭的背影。

思賢殿,是皇宮裏一處極小的院落,當夏鏡花去那裏的時候,奉命賜酒的太監已經在殿內宣完了聖旨。

站在思賢殿外,夏鏡花可以聽到殿內痛苦的垂死掙紮聲,是獨孤承的聲音,那種毒發身亡的慘叫聲,讓夏鏡花不由揪緊了自己的一方衣袖。

漸漸的,那掙紮的聲音停下,獨孤承應該是已經死亡。

“殿下,你等妾身,妾身這就來陪你。”是夏妍的聲音,隔著大殿的門傳出來,隨後是空盞落地的聲音。

送酒的太監們出來,見到夏鏡花都趕緊行禮,但夏鏡花卻沒有讓他們行禮,揮了揮手表示讓他們不必出聲,他們才衝夏鏡花行禮,然後小心奕奕地行禮離開。

屋內傳來夏妍痛苦的掙紮聲,夏鏡花立在門外,緊緊的揪住衣袖。

“五妹,是你嗎。”夏妍的聲音在門內響起。

夏鏡花當初說過,這輩子她是再不想見夏姨的,所以並不想入內,但最終還是忍不住,推開了殿門走進去。

四年不見,夏妍已經變了模樣,過分的消瘦讓她的臉變得尖瘦,顴骨突出,著一件灰布衣裳正伏在地上蜷縮成一個痛苦的姿勢。

“真沒想到,我竟然能在死前再見到你。”夏妍一邊顫唞著唇,一邊極力地擠出幾分笑意抬頭看夏鏡花。

夏鏡花看著夏妍,又看了一眼旁邊已經死去的獨孤承,問道:“後悔嗎,你的美貌,才情,隨便哪個男子娶到你都是福氣,可你偏偏就看上了獨孤承。若不是當初你一心要嫁給她,你現在依舊是被人捧於手心的明珠,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夏妍並沒有回答夏鏡花這個問題,而是搖晃著撐坐起身子來,伸出手去,抓握住已經死去的獨孤承的手,將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另一隻手輕輕將獨孤承的眼睛覆上。

“五妹,你幫過我那麼多,最後再幫我一次吧,替我把琵琶取來,我想再唱一回曲子。”夏妍的目光投向對麵桌案上放著的一把黑焦琵琶。

夏鏡花轉身,拿過琵琶遞給夏妍,夏妍吃力地將已經死去的獨孤承的頭放到自己的膝上,然後接過琵琶抱於身側,看著枕在自己膝頭已經死去的獨孤承,開始勾彈起一首有些熟悉的曲子。

“盈盈七夕時,煌煌燈下影,佳人如夢令,君見一傾心……”

一首《天香記》,是夏妍當初為獨孤承所作,唱的是他們的初相逢,後來她再以此曲動情,讓獨孤承立她為妃。如今,她唱著這一曲,再隨獨孤承而去。

毒酒的作用漸漸發作,夏妍的五指越來越顫唞的厲害,錯音連連,而鮮血也自她的口中溢出,嘴裏的唱詞也再不成調,那樣的構決和深情,讓夏鏡花不禁有些不忍去看。

終於,夏鏡花手中的琵琶倒下,一大口血噴出來,灑落到麵前的地上,她的頭向下垂去。

夏鏡花上前,為了不讓夏妍就此倒下,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雖然知道這一切也隻是枉然,但她還是這樣做了,扶她一把。

對於夏鏡花的出手相扶,瀕臨垂死一線的夏妍忽然笑了,眼淚竟然有淚滾落,道:“五妹,原諒我,原諒我從前太傻太天真,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父親,對不起夏府。但是,五妹,我不悔,我不悔呀。我的一生,在十七歲之前都被人安排好了,安排我吃什麼,穿什麼,用什麼學什麼,直到我遇到了一個我愛的男人,我愛我的夫君,自我見他第一麵起,我就知道我愛上他,我一定要嫁給他,要陪他一輩子。或許你覺得是我自私,可我這輩子就為自己爭取過這一回,就這一回,我為了自己的愛情主動了一回。你看,現在我做到了,就算入了黃泉地府,我們也是一起的……”

夏妍撐著力氣,一口氣說了許多話,直到又是一口鮮血嘔出來,她最後的一絲力氣也被抽離,眼眸漸漸的閉合,眼皮下斂。夏鏡花不忍直看,緩緩蹲下`身子,任由夏妍的頭垂倒在自己的肩頭。

依稀間,夏妍側轉過唇,俯近在夏鏡花的耳側說了一句話,然後微笑著閉上了眼睛,再無聲息。

“三姐姐……”大門外,有腳步聲跑近,關掩著的門被推開,外麵的陽光瞬間直射進來,落到夏鏡花的背上,和她肩頭已經死去的夏妍臉上。

夏水月立在門檻外,望著大殿裏維持著姿勢的兩人,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抬手輕捂了自己的嘴,一步步入殿,最後在夏鏡花旁邊跪下,一手握上夏妍的胳膊,一手拉著夏鏡花的臂膀,哭了起來。

“三姐姐,就這麼走了……”

夏鏡花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納出去,重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旁邊已經哭成淚人的夏水月,拉起她的胳膊起身,溫和地道:“好了,逝者已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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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合元年九月中,獨孤承草草下葬,在夏鏡花的意思安排之下與夏妍全葬到城外的照歸山上,就在夏遠威的墳墓不遠處。

獨孤承下葬當日,夏鏡花接到了一份晚膳邀請,是來自麗華園的獨孤宏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