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憾?
嗬……
夜裏進了一個小城鎮,馮洛焉睡得迷迷糊糊間,猛地被人抱起,他被嚇得唬住了,梗著脖子被抱上樓,送進了客房。黑夜裏,男人還是戴著鬥笠,鬼魅異常。
馮洛焉知道自己的脖子結痂了,多動必定會撕裂,結結巴巴扯住男人的衣擺道:“大哥……你……去哪兒?”
見他無助的模樣,男人站在床頭靜靜地看了看他,轉身坐到了另一邊的圓桌旁,就著昏黃的油燈光,直著身子守夜。
馮洛焉很想叫他一起過來睡,可想想又很羞赧,他知道這位大哥是個好人,否則也不會這麼悉心地照料他。但畢竟兩人生疏,同床共榻怕是尷尬。
馮洛焉內心懷著愧疚,一開始支著眼皮傻傻地望著那頭的人,高大偉岸的身量總是讓他晃神,不經意去想起那個人。可多想一下,就心痛得不能呼吸,喘得厲害脖子處又隱隱脹痛。
沒有什麼比想而不得更痛苦。
迷怔間,馮洛焉睡去。他夢見了那個人,隻見那個人站在峰頂,利劍綴在他的肩上,他極目遠眺,朗聲道:“我要的是這天下,還有聲譽。”馮洛焉站在他身後急切地看著他,但是啞聲不能。“我要的是能和我比肩的伴侶,藝色雙絕。”段蕭自信道,他眼裏裝的是天上的白雲,“配得起我的人,寥寥無幾。”馮洛焉掙紮著想上前,想毛遂自薦,但是他便聽到男人說:“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你——馮洛焉!”段蕭猛地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著馮洛焉,嗤笑道。
馮洛焉渾身冷汗,倏地睜開眼。一場夢,黃粱噩夢。
他在黑暗當中,看到一道身影斜靠在床尾,臉模糊不清,應該是車夫大哥。原來他睡靠在床尾。莫名的安心充溢在馮洛焉心間,於是他又睡去。待他沉入夢中,靠在床尾的人又睜開了眼,悄無聲息地凝視著馮洛焉。
第二日馮洛焉還遊離在夢境邊緣,又感覺到自己被抱回了馬車,隨著一聲鞭起,馬蹄蹬蹬蹬響起。
馮洛焉醒過來,看見風吹開簾子,外頭的車夫大哥手執馬鞭,黑色的紗罩隨風飛起,露出鋒利的下顎。馮洛焉覺得有些眼熟,待簾子吹下,又什麼也看不見了。
馬車行至一處河畔,停了下來,簾子被撩開時,馮洛焉不知為何很是心虛,閉眼裝睡。索性那人也沒做什麼,車子一搖,他好像是跳下了車。
馮洛焉坐起身,不疑有他,自己換下了脖子上的紗布,重新上了藥。經過多日的休養,被李熙割傷的口子已經愈合,脖子也是轉動無礙了。
外頭的風似乎挺大的,吹得車窗簾子也是一陣陣地浮動。馮洛焉掀起一角往外看,隻見河畔處坐著一個人影,他的黑色鬥笠擱在身邊,人麵朝水域,寂靜無聲。
馮洛焉用手掰著窗框,十指一點一點攥緊,他以為自己眼花了,產生了錯覺。拚命眨眼,再看,仍是那樣。
那人一襲寡冷的黑衣,烏黑的長發高豎頭頂,麵部輪廓深邃無比,高挺的鼻梁和單薄的嘴唇猶如刀削斧砍。
夜夜夢中際會的麵孔出現在眼前,這是真的嗎?
馮洛焉開始哆嗦起來,他害怕得手足無措,不敢再多看那人一眼,偷偷摸摸抱著包袱,溜下馬車,想撲入草叢中遁隱逃逸。
隻是他剛剛鑽出馬車,像是心有靈犀似的,惶急地往那頭瞟了一眼。而恰好,那頭的人抬起下顎,凜然地回頭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