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茫地看著他,我說,我看到涼生了,我看到我哥哥了。我要去找他!你快開車啊!我要找他!
涼生?陸文雋遲疑地看著我,春水一般的眼睛中泛起一層淡淡的波光。他沉吟了一下,說,就是四年前,程家老先生程方正剛剛找回卻又走失了的外孫?
陸文雋的話,將我從迷離之中拉回到現實。又是幻覺嗎?剛才的那一切,那輛白色的林肯,那張熟悉的容顏?我仰臉,看著陸文雋,不清楚,為什麼他居然知道得這麼詳細。
陸文雋看到我的眼神漸漸恢複了光彩,淡淡一笑,說,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四年前,我曾經見證了他的病情。
你是他的醫生?我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男子。突然之間,我發現,我和陸文雋之間,居然有了這層淵源。我們都曾經是和涼生有所關聯的人。
可以這麼說吧。陸文雋看著我,淡淡地說。
當時的我,多麼想他能多告訴我一些,關於涼生走失前的一些事情啊,比如他的病情,比如,他有沒有記起過"薑生"這個名字……總之,所有與他相關的事情,我都是那麼想知道。就在這一瞬間,我突然認可了陸文雋是我的心理醫生這個事實,突然之間,對他產生了無限的依賴和信任。僅僅是因為,他曾經是與涼生相關的人。
是不是很可笑的推理--A是我們關心的人,但是最終離開了我們;我們就企圖從與A曾經相關過的人B身上,重溫A曾經留給我們的美好。曾經對於A的信任,也會轉移到B身上。
我的眼淚突然在陸文雋麵前,毫無掩飾地流了下來,我說,他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知道。陸文雋的回答沒有遲疑,幹淨利落。
我抬頭,看著眼前的這個春風旭日一樣的男子,心理醫生這個職業的敏[gǎn],讓他總是很銳利地探測到對方的心事。
陸文雋看著我,說,催眠之時,你的夢境已經將你的心事全部告訴了我。所以,你不必這麼好奇地看著我,雖然我不曾親身經曆過你的曾經。但是,根據你的夢境,我知道你的心事,也知道你同周遭人的關係。北小武是你曾經極其無意傷害過的人,所以,在你的夢裏,他扮演的是武大郎的角色,化身為"潘金蓮"的你所傷害的人!而程天佑,曾經給過你傷害,也給過涼生傷害。所以,盡管現實生活之中,他對你寵愛之至,但是,卻仍然留給了你很大的陰影,這讓你在睡夢之中都無法擺脫。所以,你夢到了他是武鬆,是那個會對你和涼生舉起屠刀的人!
最後,是涼生。他是你最親的人,但卻不應該成為你最愛的人!所以,你時時刻刻處於這種矛盾而焦慮的心理之中。兄妹之間的感情,稍有偏頗,便會遭遇世俗的忌諱,你和涼生自然也不會幸免。所以,你背負著這樣深重的罪惡感。即使是回到夢裏,你和他的關係,仍然被你潛意識定義為"潘金蓮"和"西門慶"那樣令人不齒的感情!
陸文雋說的這些話,擲地有聲。說完之後,他抬眼,淡淡地看著我。眼神之中,有憐憫,有同情,也有無奈。
我深深地低下了頭,眼淚不住地流。有些心事,總是這麼不堪一擊。更何況,麵對的是自己的心理醫生。
陸文雋看著我,輕輕摩挲著我的頭發,眼神裏透出無比的光亮,說,傻姑娘,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一定會讓你好起來的!
陸文雋的話,就好像那些鎮定神經的藥物一樣,讓我突然變得踏實起來。
突然之間,有這麼一個人,與你沒有利害關係,卻可以無私地分擔你的心事。在這一刻,我的心,對這個陌生男子萌生了最初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