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線紡得晃花人眼。遠在涼都的皇帝捋著胡子,眉開眼笑地聽著人稟報,直讚國師好心思。

狐非樂得享受,好吃好喝來者不拒,將他和自家兒子養的胖了一大圈,連拙鸞之前被拔禿的尾羽也新長了出來,柔光潑灑,熠熠生輝。

狐狸翹著二郎腿嗤笑,果然是包藏禍心的柳樹精,在涼都時催促著人疾走,到了途中卻又是這般悠閑自在,這會兒怎麼不擔心北疆的百姓挨餓受凍了?

坐在馬車頭看風景的柳風眼角冷冷掃著沿途掉光了樹葉的枝椏,一雙清秀的眼在狐非略顯贅餘的腹部不屑地瞥一瞥,唇角上翹。

就讓這個不知好歹的夜叉享受享受再上路,幸許到蒼山還能給他留個全屍。

北疆,蒼山。

狐非一路頂著寒風,不知不覺間將身上的衣服加了一層又一層,再看旁邊的拙鸞,也被他用厚厚的襖袍裹成了圓滾滾的小包子,配上他故作冷傲的神態,竟是別樣有趣。

柳風依舊穿得單薄,深綠的素袍緊緊裹著柔軟的身姿,獨自坐在一邊,手中繞著國師冕上垂下來的絲絛,眯眼看著對麵相親相愛的父子兩,神色晦暗難明。

狐非嗤笑,柳樹精果然是不怕冷的,怎麼也不見他抖落一身的柳葉?

真到施法的時候,狐非隻消往他身上撒上雄黃,任他是半仙半妖之身,隻要他身體裏還流淌著妖怪的血液,就得現出原形。

狐狸將拙鸞的一縷銀發拉過,在鼻尖使勁兒嗅嗅,勾起唇角笑了。

他甚至已經在腦海中想象柳風化成原形的樣子……是像窗欞外的枯樹幹一樣,幹癟著深褐色的枝椏,滿身的綠葉已經被冬日的寒風盡數掃落,還是依舊搖曳著他柳條般的身姿,卻被雄黃煞得七竅流血,痛不欲生?

無論哪一種,狐非心裏都是無盡的敞亮歡欣。他攬過自家兒子的頭,吹著口哨給他順起了頭頂的白色翎羽。

拙鸞一路都在瞪著柳風,眼裏盡是殺氣。此時被順了順毛,心中雖是煩躁,卻也沒像往日一樣將狐非打開。隻是冷哼一聲,不言語。

“國師,蒼山到了。”轎外隨行的將士前來稟報。

柳風起身,揮手撫開轎簾,站定看了一會兒,回頭朝父子倆招呼:“下來吧。”

狐非牽著拙鸞,緩慢下了車。剛一站定,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隻見白皚皚的山底漫布著厚重如銀鐵的大雪,整個蒼山儼然一處冰凍過的魔域,五十裏之內寸草不生,隻剩勁風嗚嗚地割過樹杈,仿佛人間悲號。

而一片白茫茫中,唯一的一大片厚重的黑卻十分紮眼,不容忽視。狐非心中不免擔憂疑惑,將拙鸞抱起,緊緊摟著不敢輕舉妄動。

前方黑壓壓的一片忽然動了起來,狐非呼吸一頓,手指禁不住的一陣收攏,不知前方是何怪物。

忽然於寂靜中爆發一陣排山倒海的驚呼:“國師來了!仙童來了!我們有救了!”

狐非這才見那團黑色的東西浩浩蕩蕩朝自己站的地方狂奔而來,如同餓瘋的野獸看見救命的羚羊一般,口中盡是瘋狂的呼喊:“衝啊,不會餓肚子啦!”

狐狸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生怕他兒子被這群餓瘋的饑民煮成神仙肉吃了,一步一步地往後退著,卻被柳風一把拉住。

“怎麼,怕了?”

“笑,笑話!”狐非有些氣惱,不住地甩著柳風的手,看著越來越近的饑民額頭上冒著冷汗,“國師尊貴,你先走,先走……”

柳風嗤笑一聲,鬆了手,眼神睥睨著前方,忽然淩厲起來。

他站定,朝黑壓壓的群人一揮手:“天佑我金雲朝百姓,今有仙童前來助我伏雪,各位可遠觀,不可靠近,以免雪妖害人。”